瑶光是阿娘最器重的侍女,她温柔美丽,体贴入微。在她入宫的第三年,便升她为一宫掌事,多少人眼红她。阿娘生性凉薄,待下苛责,但偏偏对瑶光却极为倚重,甚至当她亲生女儿一般。
然而,在他八岁那年,却不知为何,当着沈明月的面,将她杀死,弃尸在明月湖畔。再后来,沈明月也离开了昆仑宫。阿娘去了一趟中原,回来后,便闭关不出。
忆起往昔,他感伤不已。
也就是在那年,他逃出昆仑宫,孤身一人下了江南。
叶寒凉从怀里摸出那支古旧的银簪子,幽凉的指腹抚过上面纤细繁复的花纹,目光绵长。
主子,今早收到千羽阁飞鸽传书,紫衣阁近来动作频繁。
玲珑递上一张素白的信笺,信笺一角印着一枝淡灰色的桔梗花。
叶寒凉捏着信笺,沉吟片刻。
紫衣阁目标不明。随他去吧,东院再添些护卫,我不许那丫头再有任何闪失。
玲珑张了张嘴,却什么也没说出口,低眉轻声道:
是,奴立刻去办。
凤吟谷……罢了,你下去吧!
叶寒凉以手支颐,一脸沉郁。
他这么一闹腾,凤娇媚绝不肯善罢甘休。那女人连亲生女儿婚礼都不出席,她来闹又如何?
玲珑躬身退下,行至门边,叶寒凉却叫住她。
叫他进来吧!
玲珑忙道:
是。
沈青月瘸着腿慢慢走了进来,不言不语,杵在案边。
叶寒凉倒了杯热茶,推到案沿,以指轻敲长案。
沈青月挪步坐在他面前,捧起茶杯 ,默默地喝着。
阿七差点死在那地宫里,她何其无辜?这些年他的所做所为,我并非充耳不闻,你可知他掳掠了多少良家女子,为了那荒诞无稽的起死回生之术!
沈青月抿着嘴,倔强地不发一言。
瑶光已死,我赦不赦免他,都没有意义了。他人在地宫,你随时可以去看他。只是,他精神状态不太好。
叶寒凉盯着他,轻声道:
北地天渐凉,不日我将南下江南,你可愿意同去?
沈青月定定地看着他,跟随他这许多年,从小到大,这位小主做任何事他都不惊不诧。扔下身后的一切,恣意撒手而去,于他而言有何不可?他故意当着众宾客的面,撕毁婚约,断了凤栖梧的后路,也打了凤吟谷的脸面。凤娇媚定然不会轻易撇过,他却打算一走了之!
不去!
沈青月重重地一跺脚,满心不高兴,大步流星离去!两只膝盖肿得跟馒头似的,他咬咬牙,沿着花径,一路东行。
院墙下数竿青竹,萧萧摇曳。
一股浓郁的杀意,凛冽袭来!
沈青月凝神迎敌,四下环顾。
朋友,明月山庄虽声名不显于江湖,却不是别人家的菜园,想来便来,想走却没那么容易!请现身一见!
然,侯了半日,只见竹影婆娑,日光耀眼,那期待中的不速之客并不见身影!
绕过竹林,穿过一片花圃,见东院青墙下七扭八歪地躺倒了十数个黑衣侍卫。眉心处银光烁烁,竟是中了那细如牛毛的银针。
沈青月从怀中掏出一支短玉哨,发出警戒!随即快步闯进院中,檐下那盆开得极茂盛的白菊,翻倒在地,满地狼藉。
那婉儿捂着左肩,神色张皇地跑了出来,咿咿呀呀地打着手势,比划着。
沈明月听不懂她说什么,也看不明白她的比划,只急切切地问道:
阿七呢?
房间内凌乱不堪,床榻之上更是乱糟糟的一片。
人呢?
沈青月寻不见人,脸色由铁青转惨白。
看个人都看不住,你干什么吃的?
沈青月一把推开她,往外狂奔而去。
方出院子便撞在叶寒凉身上。
叶寒凉见他如此神态,便知发生了何事。
玲珑!着人去地宫看看。
他看了沈青月一眼,眼神复杂古怪,却不说什么,扭身便往外奔去。
一路狂追,如一阵风一抹流云,迅疾地卷下了山。
山下清溪一湾,溪水明澈,圆润的鹅卵石,一粒粒,一颗颗散在溪在溪岸边。一辆华丽之极的镀金马车,沿着溪边,慢慢地在走,八只坠着紫色流苏的紫金铃铛闲闲地挂在车沿之下,发出清脆的叮当声。车门紧闭,镂花车窗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来。五只纤纤的指甲上涂着鲜艳的寇丹!
叶寒凉身轻如燕,越过车顶,身长玉立,翩若惊鸿地落在车前。他不说话,只是冷冷地看着那车夫。车夫四十多岁,脸色黧黑,目中精光四射。
公子,有人拦路。
车夫恭敬地侧身道。
那人探身而出,一袭蓝衣飘飘有仙气,一张灿若朝阳的脸被微风吹拂着,额上抹额坠着一枚红玉。肤若凝脂,光洁滑腻。雌雄莫辨。其人呵呵一笑,拱手作揖道:
寒哥哥,别来无恙乎?
叶寒凉闲闲地抬手,将风撩起的衣衫拂下,雪白的指节映着秋光烁烁。
朱姑娘,真是好巧不巧。姑娘这是要往何处去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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