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家老太君亲临沈家,到底在京中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浪。
首先心悸的便是大长公主嘉懿。
在外人看来,或许是沈家近两年动作频繁的缘故,又或者是崔家当真念了余家老太君的那一点血脉之源。
毕竟沈大太太近些时日不算隐晦的动作,以及沈秦两家晚辈交好之事,早有人看在眼里,心里头更是清楚,沈家三房的沈清远有意同秦家姑娘结为两姓之好。
可是秦家长房是堂堂侍郎府,沈家三房却无权无势,且还同权柄甚重的四房颇有龌蹉。
门第之悬殊可想而知。
崔家老太君实在看不下去,于是出面为好姐妹的嫡亲外孙寻个好媳妇儿。不失为一桩善事。众人对实情不甚了解,当然只得以此为由。
嘉懿对此却很清楚。
崔家始终是清河崔氏,哪怕再没落,其世家大族的名望犹在,这些事又怎肯轻易插手?更何况,沈家是何情况,秦家是何情况,寻常人不清楚,久浸于官场之道的崔家怎会不清楚?
眼下文臣内部三足鼎立。
尤其是以韩廷贤为首的保皇党,权势愈大,沈昭作为其在朝中崛起的关键人物,焉不重要?
且沈清远随后就带领新科学子站在韩廷贤身后,这里头有多少人与沈昭有牵扯……她便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住。无论是京中早已被暴露的文翰堂,还是尚在金陵名气颇大的聚义茶庄,都与这些新科学子牵扯颇多。
自永明九年来,沈昭的动作虽小,可多少留下了痕迹。
且今年年初,季槐还将她入学府读书,又插手季方平之事揭露出来,即便最后因崔逊逝世和崇仁皇帝有意庇护而不了了之,可事实如何,众人对此心知肚明。
她之目的当然遮掩不住。
这保皇党名为保皇,其本质还是争权夺利。由此可见,沈家三房并非清白之身。可秦家恰好是中立之臣,沈家与其结亲,未尝不存在拉拢之意,即便沈家无意,保皇党亦会起意。
这样一场麻烦谁都看得清。
崔家做媒,实则暗含插手朝局之意。可他们早已沉寂多年,乍然入世,谁敢不谨慎对待?这大周的朝堂本就混沌不堪,如今又有人踏足这趟浑水,实在算不上善事。
“……老祖宗这般忧心,可是怀疑此乃先生所为?”
嘉懿沉默了片刻,而后才叹息般地地道:“仅凭我一己之力,这大周确实难以稳若磐石。只是我原以为,诸多朝臣之所以诚心追随,是感念当年父皇的知遇之恩,现在想来,又何尝不是感念于他?”
德音闻此,不由得愣了一下,继而安抚道:“老祖宗怎能这般作想?不管怎样,这朝局好歹是稳住了。哪怕今日之事……或许先生只是想拨乱反正罢了。”
关山月到底如何作想,德音心里并不知晓。
可事已至此,她又怎忍心在嘉懿面前说那人的不好?不管对方有何目的,如今远离京师,总归掀不起风浪来。
“老祖宗该放宽心才是。若是他真是心怀不轨,又何必躲在岭南那等偏远之地?您原先以为忘念助您,是看在他早年情分上,可眼下他仍在世,足见其心意啊。”
嘉懿自知不该以恶意揣测他,可过往之事早在她心中成了一颗刺,拔不得,除不掉,又怎能不心怀芥蒂?
“罢了,我早已应允忘念,必不会阻扰他们行事,又何必再管?”
嘉懿笑了笑,神色微冷。
说出这样的话,心中终究介怀。
可一别多年,又怎能不介怀?
德音见此,只在心里叹了口气。过了片刻,又轻声问道:“那您看……何时将沈姑娘请来过府一叙?”
“为何要请她?”
嘉懿面色更冷,眼神淡淡地瞟过来。
德音见状,不由得为沈昭祈祷。
原先见她时,只当成个机敏聪慧,又颇具胆识的小姑娘,倒是欣赏颇多。可如今,对方却挂上了关山月学生的身份,落在嘉懿心里,只怕已成疙瘩。
若是计较,无论年纪还是辈分对方都比她小上许多,未免有失身份。可若不计较,自己心里那口气亦堵着,出不去,再者,对方还是她嫡亲外孙放在心尖上的人儿,她哪敢过分苛责?
思及此处,德音便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忘念大师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及此事。老奴记得沈姑娘前两日正好去过大觉寺,他们兴许遇上了也说不定……即便没遇上也不打紧,总归拜在先生门下,您若想打听——”
“罢了。”
她的话还未说完,就被嘉懿打断。
“若是想见,往后有的是时间,如今却不方便。崔家刚现身沈家,我又将人家亲自请到府上一聚,何止是抬举那般简单?只怕青州那小子又该多想了。反倒让她陷入险境。”
她口中的“青州那小子”便是崇仁皇帝。当年陵江王的封地正是在青州,若非后来一场变故,只怕他只会在青州待至身死道消。
嘉懿总归对当年之事无甚好感,更何况崇仁皇帝并不如何懂事知礼,叫一声“青州的小子”,算是便宜他了。
只是嘉懿近来多是修生养性,已有许久不曾喊过。
此次,可见是沉郁至极。
这般打算总归是为了沈昭好。
德音便不再多言。
不管崔家是何意,他们乍然入世于沈昭而言,总归是有几分凶险的。
眼下京中多传此事,且还将秦家牵扯进来。这是沈昭始料未及的。便一面向秦家请罪,一面询问崔家何时出面。若再拖下去,只怕秦家会反悔啊。
届时便是弄巧成拙。
沈昭可不想沈清远遗憾百年。
只是彼此间微妙的关系,亦是让她有些头大。
等崔家真准备上门做媒时,即便再不合情理,她也要跟着上门。可不能因秦家不愿参与党争,就错失一门亲事。
而沈清远,对此亦是十分忧心。
他原先爱慕秦令仪时,未曾思索这般深远。
且在他看来,秦家是中立之臣,与他不曾敌对,若实在无意于党争,便可互不相扰。他本也没有打算依靠妻族势力平步青云。
可如今崔家一出面,意味就变了。
想他不过是微末之官,哪里有资格让堂堂清河崔氏亲自为他做媒?若说其中没有隐秘,又有谁会信?
因此处事反而尴尬起来。
喜欢永明纪事请大家收藏:(www.xs4.cc)永明纪事全书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