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现在。
右边完毕,换成左肩到左边指尖。接着是两边的小腿。
至此,四肢、额头都染上了血色。这样关键的位置被有意为之的红迹点缀,人也变得不像活人,像精心准备,呈献面前的的祭品。
尤其是当这人是路德的时候——其它修女或多或少都发出了吃痛的喘气声,或呼喊,而他一直以来仅是偶尔轻颤,平静承受着持续不断的虐待,只到最后的时候轻而缓地闭上了眼睛,像一具脆弱却安静的人偶。
乐声停了。
结束了吗?
绝对没有,面具老人还在盐盘下匍匐不起,如同变成尸体。
那接下来该做什么?
还缺什么?
那些在神秘的教义中意义重大的部位——
头颅、四肢,还有……心脏!
郁飞尘看向路德维希的心脏处,太阳徽记静静躺在黑袍上,像黑夜里突然睁开的一只眼睛。
寒光突然闪烁!
周围的修士,全部拔出了银色利刀!
此时此刻,另一边。
裘娜躺在铁架上,寒光刺过她的视野,她看清了那些致命的利刃,剧烈喘息着。
这场古怪的仪式,不对,这场祭典——这场祭典到底想干什么?
祭典,就要有祭品。
祭品,有死的,也有活的,活的被祭,也就死了。
她陡然睁大了眼睛!
此时此刻,只见所有修士对准面前修女的心脏处,一起捅下了尖刀!
在盐山上刮擦过的锋芒利刃刺破黑袍,穿透太阳徽记,也噗嗤一下捅入跳动的心脏!
修女们吃痛,下意识想从铁床上挺身挣脱,却被四肢和脖颈的铁链牢牢钉在原地,痛苦的喊声此起彼伏,然后因生命的消逝,全部戛然而止。
一对又一对,血液疯狂涌出,甚至因为心脏的跳动,溅起雾一样的血花。太阳徽记完全被血液染透,接着,血液顺着凹槽流下,淌入地面。
此时此刻,裘娜面前的白松把刀刺到近前,却手指颤抖,举棋不定。
他下不了手。
可是旁边一名修士,似乎往这里看了一眼。
危险的直觉从裘娜的天灵盖往下涌,刹那间遍布她全身。
不行!这么多人都在周围,会露馅!露馅的结果很危险!
裘娜一咬牙,直接抬起了左手——白松只是象征性把铁链挂在她手上,根本没绑。
她握住白松那犹豫不决不忍下刀的手腕,带着他手里的尖刀往自己心脏周围某个地方——她也顾不得是什么地方了——猛然往下一捅!
胸口处,剧痛传来。刀子抽离,热流涌出,裘娜失去所有力气,像脱水的鱼一样瘫在铁床上。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这伤死去,可大脑却惊人地清醒。
短短两天内发生的事情,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内闪过。像是快进播放了一场光怪陆离的电影。
从小到大,她身上一直有个特质。
越安全,越散漫,越危急,越清醒。有时候,这种状态连她自己都不能控制。
最初从全息舱内陡然来到这里时,她确实受了很大的惊吓,因为这里太真实了,这一切也来得太突然,还好丈夫也在旁边。再后来,为了平复自己的恐慌,又听到了餐桌上人们的措辞,她也真的认为自己只是来到了另一个全息游戏,只不过比起别的游戏更加逼真一些。
只要等程序员发现这个bug,她和老公就会回到现实的世界。
最起码,这样想就不害怕了。
烛火那么多,但她不觉得惊讶,游戏开发者为了炫耀自己的技术实力,总是设计一些华而不实的场景,她见得多了,不觉得异常。
后来,屋里太热了,她熄了灯。
真正意识到不对,是从眼前这个举刀的小骑士敲开房门那一刻开始的。
他脸上的担忧那么真实,眼神也那么真诚,再先进的技术,再高级的智能都无法复现这样的神情。
可是她已经把灯熄了。再点上,会好吗?阴影里到底有什么?
她已经想不起,自己是用什么心情望向了月光下自己的影子,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,发现影子里,有着肉眼难以察觉的色差——有一团东西,比其它地方颜色深一点,一点点。它好像还会动。
于是她小心走到了床榻的影子里,让两个影子重合,然后离开。
可那东西还在她影子里,没有离开。
这时,裘德起床点灯了。
他站起来,于是影子也被月光拉长了。
试一试,或许有用。
于是她往前一步,让自己的影子和裘德的影子交错重叠。
这次,影子分开时,那东西没有了。而浅浅的深色,出现在了丈夫的影子里。
再后来——灯就点上了。
一滴眼泪,从她的眼角悄无声息滑下来。
可她的眼神却无比清醒坚定。
她不知道那一刀捅到了哪里。如果她死了,是应该的,就当是报应!
可如果她这次没死,以后她会用尽全力活下去,再也没有什么能使她害怕了。
她不知道自己来到了怎样的一个世界。
但是,打游戏,就是要赢。
裘娜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她的鲜血也从胸口流了下来,沿着血槽淌到地面,周围没人察觉这边的异样。
而在另一边——
郁飞尘的刀尖,却也在刺向路德维希胸口的时候,停在了半空。
他刺下的动作很稳,停得却突然。
并且,迟迟没有再下刀。
旁边,第一个已经刺死修女的修士转过头来看他,刀尖往下淌着鲜血,乌黑空洞的眼睛死死钉向他的刀。
接着是第二个。
第三个
最后,他们密密麻麻,全部拿着带血的尖刀转向他,注视他。
郁飞尘却还是没动,甚至眼神微怔。
事情发生在刚才。
就在刚才,他即将下刀的时候,教皇,或者说路德维希,再或者,安菲——总之,这个五官如人偶一样精致,身上血迹凄美的祭品,缓缓睁开了那双高贵、宁静的眼瞳。
那一刻,仿佛黑铁变为玉石,祭台也化作神坛。周围一切血腥,刹那间焕发光明。
明明只是一个人睁开了他的眼睛。
而郁飞尘即将落下的刀,就那样生生顿住。
不是因为下不了手。
而是在那如同惊雷降世,万物创生的一瞬——
他却越过了危险的边缘,看到了无底深渊。
他想用利刃刺穿他心脏,锁链禁锢他脖颈,想用血腥玷污圣洁,暴虐撕碎平静。
那一瞬间,他是真的想杀了他。
周围,空洞的眼瞳密密麻麻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,森冷恶意扑面而来,如同刺骨的洪流。离他最近处,一个修士挥舞尖刀,朝这里迈开了僵硬的脚步。
沙沙,脚步声传来。
他的眼神,恢复原本的、或许是另一面,又或许只是习惯用作表象的——平静、淡漠与清醒。
银刀刺入路德维希的血肉,先是刀尖,再是刀刃。每一寸传来的感觉都很熟悉,他当然深谙人体每个细微之处的结构。这一刀下去,看起来既深又狠,其实什么都没伤到,甚至连血都不会多流几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