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飞尘看都没看他一眼。相反,他注意到了安菲另一个动作。
神明依旧凌空而立,祂的目光平静而冰冷,容颜如正午的日光般令人连直视之心都不敢生出。
万物的本质都是力量,那么躯壳与形体的悦目与否,或许也有某种结构为之标注。按照这种准则,神明的容颜,就是一切与美丽相关的概念的终点。连最富才华的吟游诗人的长诗也无法完全传递那种感受。
祂方才收拢了五指,此刻则轻轻放下。
规则如凛冽的刀锋,在斗兽场中央缓缓划下。
克拉罗斯吹了口气,确认自己已经完全掸掉了哪些粉末后,后退了几步。
一道漆黑的裂口,生生在场中划开,割裂了灰白的斗兽场地面。
看见那黑如锅底的颜色,星星点点的世界影像,不少人都升起一股见到了家乡的亲切之情。
永夜,终于又见到你了。
神明的声音响起。
“步入迷雾之前,无人知晓这里会发生什么。你们中有野心勃勃之徒,也有误入此地之辈。”祂道,“若不愿再涉足迷雾力量的争夺,我给你们一次离开的机会。”
不同的议论声响在不同的地方。
有人说:“这位在打什么算盘?”
谁都听过永昼主神的慈悲之名,但鬼才会相信永夜里真有良善之辈。
有人说:“还有这种好事?”
他来迷雾之都,真的只是因为听说这里有力量可以拿——谁知道力量没拿到,还玩起了什么猎杀围猎搏斗的游戏,死亡率比得上最高危的那些副本。
过一会儿,真有人从裂缝中跳了下去。第一个人离开之后,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离开,大多是在搏斗里受了重伤的人,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路途只会更难走。
克拉罗斯看着白皇后所在的席位,看见一道白影也没入了裂缝之中。他唇角挑起一丝冷笑。
“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在永夜,位置很好找吧……一网打尽,然后确定迷雾之都坐标,不难吧?”他自言自语道,“不要让我失望啊,画家。”
剔除乌合之众,留下的,就是那些真有野心的外神们了。
不再有人朝裂缝处动身后,它缓缓合拢。
此时此刻,荷官眼里的愤怒,已经积聚到了一定的程度。
按照外表,荷官是一名女性。但荷官的目光却不是一个人会有的。在这具躯壳之下,似乎是层层迷雾,和许多人的魂灵。
荷官的声音在冰冷中多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怒火,却又不得不念出预定的说辞:“君主棋结束。”
“存活即是胜利,迷雾之都对取得胜利的勇士们致以真挚的祝福。”
“接下来——”
好巧不巧,就在这个时候,郁飞尘径直走上前,拿走了托盘上的金玫瑰。
金玫瑰的归属毋庸置疑,克拉罗斯的晚安是注定的。如果没有安菲把他们拉开,这人也已经死在他手里了。
荷官:“……”
荷官好像不认同,或者说,直接拿走而不是等人颁奖,这也是一种蔑视。托盘在荷官手中彻底碎裂。郁飞尘恍若未见,朝安菲的方向走去。迷雾之都接下来的安排,他不感兴趣,现在是秋后算账的时刻。
荷官怨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。
“接下来,请客人们安歇一夜。第二天,迷雾之都的深处将对你们敞开入口。”
越到最后,声音越是分裂,好像有无数个怨灵在喃喃自语。其中还夹杂了一个极不和谐的音调:
“你们……骗钱……我要向……神殿……举报……赔……”
第211章 迷雾之五
回VIP席位的路途很短。但在身后跟了一只喋喋不休的黑乌鸦的时候, 它仿佛被无限拉长。
“小郁。”走着走着,克拉罗斯把郁飞尘拉进一个无人的角落,真诚道:“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想要请教你。”
郁飞尘的目光很不耐烦, 让他有话快说。
“假设你让老板生气了, 应该怎样挽回?”
郁飞尘沉默了一会儿, 面无表情回答:“我从未听过这样可笑的假设。”
克拉罗斯:“……此话怎讲?”
郁飞尘往前去,不置一词。
两分钟后目的地近了, 但主神的座前多了一个人。
“怎么,抢饭碗的又来了么。”克拉罗斯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:“原来是言而无信的色鬼老兄,好久不见, 不知他的那片海洋怎么样了。”
此时, VIP席位。
主神的座前站着一个墨蓝色西装的男人, 半长的卷发在脑后松松扎成一束。
“冕下, 我是来自永夜荒芜之地的海伦瑟,那里有一片沉帆的海洋。”他彬彬有礼道:“很荣幸见到您,永昼的神明和主。”
主神微颔首, 道:“曾有耳闻。”
“我的荣幸。”海伦瑟说。
他的目光直勾勾地停在主神的右手手指上,余光则恋恋不舍着主神的面庞。
“亲爱的主,今日一切都远远超过我曾对您的想象。还要如果我此刻对您单膝下跪, 可否获得允许,亲吻您的手指?”
听闻此语后, 神明那垂睫看向一切世人的神情终于发生了一点变化,目光聚焦在海伦瑟身上。
祂道:“如果你愿将全部领土献上。”
“当然, 当然, ”海伦瑟眉开眼笑, 往前一步, 预备下跪, “荣幸之至——”
一只手放在了海伦瑟的肩头。冰冷的寒意让他以为自己的躯体已经变成了一具千年冰雕。
“……”海伦瑟的眼角挑了挑,僵硬地侧头,看清了来人。
“原来是黑国王阁下,日安。您这是在做什么,阻碍永昼领土的扩张吗?”
郁飞尘目光看着安菲,同时缓缓靠近了海伦瑟耳畔,低声说了一句话。
海伦瑟警惕地后退了一步。
“真是令我害怕。”他对神明道,“您好像有麻烦了,我的主。”
郁飞尘似乎笑了笑。
“你的主?”
气氛冰冷且紧绷,克拉罗斯立刻上前劝架:“哎呀,哎呀,都是朋友,不要一言不合发脾气。这只是海王阁下的口头禅罢了。所有五官大致对称且愿意躺在他的床上的人都能成为他的主。”
海伦瑟:“多年不见,报丧人阁下挑拨离间的本领依旧让我叹为观止。早就听说你谋了一份好差事,看来传言不假。”
克拉罗斯但笑不语。而海伦瑟一边说话一边向后退,并在向下的阶梯上不慎绊了一个踉跄。绊住后,他迅速调整姿势,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,仿佛再不远离,就将有可怕的事情发生。
安菲看向郁飞尘,似乎好奇:“你对他说了什么?”
“没什么,”郁飞尘淡淡道,“问了一下可否获得允许,去他的世界做客。”
克拉罗斯:“想必你那时的措辞并没有现在这么礼貌。”
郁飞尘走到安菲近前。安菲坐着,他站着,他想从安菲脸上看出什么端倪,但安菲只是用他的手臂当做扶手,从位置上施施然起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