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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5章

方尖碑 一十四洲 2918 2024-05-27 20:43

   “看不见, 但存在。”郁飞尘说,“所以应该画出来。”

   克劳德看回自己的画作, 颔首:“是的。我们只有超越了现实,才能画出真正的现实。”

   他重蘸一笔颜料:“所以我要画出光的形状。落日和云层都要变得更加耀眼。万物都在光中, 光呈现了万物, 所以色彩无处不在。”

   他下笔飞快, 行云流水, 用色比先前更加恣意明快:绚丽的色彩毫无拘束地铺开, 覆盖了原有的底色——几十不同的蓝、紫、灰、橙、紫、粉混合在一起构成了黄昏天幕,既折射着落日的辉煌,又容纳了云霞的多变。

   笔触看似松散却又极度细致,色彩的深浅转折无形中勾勒出云的形状,云的边缘被日光映得雪亮。

   那颜色比人眼看到的更多,光芒比人眼看到的更烈,明明极度夸张虚妄,却千真万确显得更加真实——在最中央,下坠的落日肆无忌惮将光芒向周围辐照,那样鲜明深刻,仿佛那光穿过画布已经照耀在看画的人身上。

   作画者的野心不会止步于重现人眼能看到的有限内容,他要把被光照耀的感受也一并如实展现。

   更何况,你又怎知自己能看到的就是事物的全部色彩?

   克劳德缓缓搁笔,因为精神的极度专注,他额头上渗出细汗,如同那是被灼热的日光照出的那般。

   而当光芒在画布上肆无忌惮地铺开,阳光照耀所产生的效果也在郁飞尘身上一点一点消失了。

   并不是说他变得黑暗了,而是——他失去了光所带来的那些色彩。皮肤的本色是冷白的,手背皮肤下隐隐起伏的血管是淡青的,风衣外套是黑色,事物本来的颜色没有改变,但没有了因光照产生的明暗变化,失去了环境折射带来的微妙色彩。这让他显得那么不真实,更加……不鲜活。他好像和大家不在同一片天空下。

   郁飞尘审视着自己的变化。安菲也端详着他。

   小郁没有失去轮廓,没有失去比例,没有失去他的脸,这很好。

   安菲笑眯眯说:“你好像从别的地方被粘贴过来的。”

   郁飞尘:“就这样吧。”

   这比其它人身上发生的好多了。

   海伦瑟发出嫉妒的啧啧声。

   “这幅画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。”看了一会儿自己的画作,克劳德才望向克拉罗斯:“那么你的建议呢?说实话,我不太喜欢你身上的意象。”

   这时克拉罗斯却正在墨菲单方面交头接耳。

   “……可见那收费是物有所值——哦,尊敬的阁下,事实上几乎没几个活着的人喜欢我身上的意象。”

   “请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
   克拉罗斯:“既然刚刚您画出了光,那么我认为下一步是画出光所带来的阴影。”

   守门人侃侃而谈,显然他的自信来源于这是将郁飞尘的答案进行的合理延展。

   感谢小郁,他明明可以说“光影”却只说了“光”。什么是高尚的职业素养?这就是。可见契约之神对小郁的那些意见完全是空穴来风的毁谤。

   安菲就抱臂静静看着克拉罗斯。

   仿佛感到了什么,克拉罗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雨衣帽檐往下拉了拉。

   “影……影是对光的补充,虽然不是具有开创性的意见,但你说得对。”几种深色稍作混合,强化了那些光照不到的地方。没有光芒直照,但有其他事物的折射,所以就连阴影也是多色的。

   克拉罗斯身上发生着和郁飞尘类似的变化,他还被光照着,但失去了阴影,连黑雨衣都无法给他提供任何遮蔽,五官纤毫毕现,仿佛每一处都被打上了高光。

   不得不承认,去除那些阴暗的元素后,守门人有一张温文尔雅的、华丽俊美的面孔。曾经近于灰色的长发甚至显得有些璀璨了,原本总藏在兜帽下的灰紫色的瞳孔也如紫水晶一样剔透。

   海伦瑟发出了奇怪的笑声:“报丧人老兄,真该让永夜里的大家看看你现在的样子,你真是被彻彻底底地净化了,大家都会目瞪口呆。”

   克拉罗斯徒劳地用雨衣遮盖着自己,却是没有任何效果,他的不安已经肉眼可见,像是那种突然被强光照射的吸血鬼一样。

   最终他放弃了挣扎。

   “算了算了……”克拉罗斯抓着雨衣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人,“我怎么说曾经也是个仅次于老板的好人主神,随身带点圣光那很正常。”

   语气很凄凉,但似乎无人同情他。

   有了暗的映衬,那亮的也显得更亮,随着这几笔添上,画作整体的层次更加丰富,已趋完美。

   看着这样的画作,克劳德一直以来的神情终于稍作放松。

   最后一个人是安菲。

   克劳德注视着他:“那么你觉得,它还需要什么?”

   “我想这已经是一幅意义深刻的旷世杰作,”安菲从容答道,“如果非要说缺少什么,那就是您的署名吧。”

   “……”

   难道这样的答案也能行?

   但克劳德难得流露的一丝温和神情告诉他们,这确实能行。

   “好吧。”克劳德说,“那我就在这里落下署名吧。”

   深色的细笔在画布的右下方底部落下名字:

   克劳德·拉格伦·乔和他的朋友们。

   署名落成,并没有从安菲身上剥夺什么。

   他们再度看向作品,即使单看画本身也无人能否认:这真是一幅令人印象深刻的杰作。更何况,似乎后世许多画派都是由此风格延展流变而成。

   克劳德也静静看着已成的作品。他看得比所有人都更专注,也看得更久。

   “就……过关了吧……”不知道是谁在小声说。

   伫立在画前,克劳德的背影,却显得异常的……痛苦。而他的神情亦是格外的紧绷。

   他忽然提起了洗笔用的那桶清水。

   安菲微微睁大了眼睛。

   下一刻,那桶水尽数泼到画布之上!

   画布与画板尽被打湿,已干的颜色变得浑浊,未干的颜色先相互混合再往下淌,短短几秒之间,一幅旷世之作化为泥泞落魄的废品。

   “这不是我想画出的。”克劳德专注的目光看过他们每个人,这一刻,艺术家特有的近乎偏执的气质在他身上尽数显现。

   黄昏景色也在这一刹那变幻,夕阳倏然消失,深沉的夜幕落下,笼罩了此处。

   “太阳落山了。”克劳德转身,说,“休息吧。明天,我们再画一幅。”

   他朝不可知之处走去。

   “等等。”郁飞尘说。

   克劳德转头看他。

   “太暗了。能否给我们一些东西照明?”

   “好。”克劳德重拿起笔。

   “我不喜欢夜晚。”看向深沉的夜幕,他缓缓说,“也许,它确实太单调了。”

   幽绿和淡黄的色彩混合,在手心轻点几笔,一群萤火虫从克劳德的手心飞出,在几人身旁静静飞舞。

   然后克劳德再度转身,身影消失在远处。

   留在原地的几个人看了看彼此,气氛一度很沉默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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