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长堪面上笑容可掬,可眼睛里像是冰块在掉渣,杨太后几近崩溃,她一直以为自己处理得很好,却没有料到顾长堪知道。
顾长堪撕下往日和善的面具,嘴里的话像是淬了毒的箭,把杨太后扎得体无完肤。顾长堪手上一挥,瓜果滚落地上,“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陈国,我之前当你付出良多,不曾提起过此事,甚至愿意和你一起去教建文那小儿。可是你!”
杨太后也恼怒不已,耳边东珠晃的厉害,“顾长堪,正因为我知道废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,更知道建文恐怕是下一个阿斗,我在想让顾明朝当这个皇帝!”
顾长堪扯下头上的玉簪,横在手上,掰断了重重砸在杨太后面前,“杨云阔,我不相信顾明朝,就这么简单,你要立他为我陈国的皇帝,那不可能。你我今后,犹如此簪!”
杨太后嗓子里有些铁味,手边的茶也被顾长堪给拂到地上去了,她忍着干裂的嗓子给顾长堪解释,“顾长堪,变通何其重要你难道不知道?!‘苟日新,又日新,日日新’,你就宁愿相信一个黄口孺子,或是一个觊觎嫡母的人,也不愿意相信顾明朝?就算你现在不信,那以后呢,你就不能多看看?”
顾长堪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,“不能,永远都不可能。”
杨太后深吸一口气,缓缓坐回去,“好,那就手底下见真章了。”
顾长堪冷笑着拂袖而去,文武盟约彻底消亡。
顾明朝在这深宫里看着永祚帝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,最后水米不进。
杨太后坐在榻边,手上牵着建文帝,依旧带着她那副悲天悯人的菩萨样,只是现在看她,始终多了两分杀气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连日不曾进食的永祚帝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只能呆呆地看着杨太后,涎水从嘴角流出,蜡黄的皮轻轻的盖在他骨头上。
建文不知道他是谁,手心里滋滋的冒汗,畏畏缩缩的站在杨太后身边,使劲儿的吞咽口水,“母后……”
杨太后偏头看着他,“建文,别怕,去给先帝敬茶。”
建文年纪虽小,却也明白什么是“先帝”,他尖叫着哭出声,想挣开杨太后的手,“母后不要啊……”
杨太后陡然松开,建文帝踉跄着退后,四脚朝天的倒在地上,连忙忙屏风后爬,“母后,别……别……”
杨太后垂着眼皮看一躺一爬的两父子,唇边勾着淡淡的笑,“建文,母后这些年待你不够好吗?你这样,母后会伤心的。”
建文帝望着她,不敢动,杨太后慢慢靠近永祚帝,“先帝就该有先帝的样子,不要随随便便的诈尸。”
永祚帝眼角斜睨得酸痛,转了转眼珠,努力地咽了咽口水,想说句话,“杨…云…阔……”声音虽然颤抖,但好歹能听明白在说什么。
杨太后瞥了眼案几旁浓稠地发黑的药碗,“建文,过来。”
建文哭哭啼啼地不肯动,“母后……母后……儿臣不要……”
杨太后也不回头,只是重复道:“建文,母后只说一次,为君者,不可推三阻四。”
建文帝手掌在衣袍上蹭了蹭,“……是……”
杨太后摸着他的头顶,声音轻柔地近乎像是鬼魂,在这狭窄的内殿里慢慢回荡,“这是你父皇。他病了。你作为孝子,理应侍疾。去,给先帝喂药。”
“陈国……迟早败……败在……”永祚帝眼珠子直愣愣的望着杨太后,嘴角泛出白沫。
杨太后温柔的牵着建文帝的手,“陛下,孝为先。”
建文帝的手抖成了风中残枝乱晃,“是……”
“啊——”杨太后冷眼旁观着建文帝打翻了药碗,药汁被薄薄的褥子吃完了,建文帝缩着脖子回望杨太后。
杨太后摸着他的脸道:“不妨事,你看,这不就成了真的先帝了吗?”
建文帝咻的一下转过头,永祚帝瞪着浑圆的眼睛,就这么真的去了,建文帝双手抱着头尖叫,“啊——啊!”
杨太后温柔的拍着他的手,“别怕,建文,这宫里什么缺,最不缺的就是鬼魂。”
建文帝双眼一翻白,手脚抽搐了下,倒在地上。
“念一,送陛下回去。”杨太后侧身向殿内的佛像浅浅躬身,像个虔诚的信徒。
半晌,杨太后迈步往外走,钟筠上来扶着她,“你在哀家身边多久了。”
钟筠轻声道:“回娘娘,算来有七年了。”
杨太后颔首,摸着手上的佛珠道:“以后去跟着恭明王罢,教教他规矩。”
钟筠轻声应下,杨太后侧眸一笑,这就是她最喜欢的宠辱不惊。
馆驿。
七月流火。古人的话果然不假,刚刚迈进七月,这夜里的风就渐渐凉了。
谢松照悉悉索索的爬起来,上弦月的光照得他头晕。
“侯爷。你怎么起来了,还不披件衣裳。”归鸿轻轻推开门,取了大氅给谢松照披上。
谢松照揉了揉额角,“许是今天白日里吃了盏酒,现在夜里居然头昏起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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