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祯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没有了，苏莹代行皇后职责，不得不去探望。

　　 苏莹把头上的钗饰都卸了，换了几支素净的，以白玉、碧玺等为主的低调不失华贵的头饰，衣裳也换了素净的颜色，一身浅青色织花暗纹的衣裳。

　　 莲蓉一边给苏莹更衣，一边道：“娘娘位分尊贵，不更衣也无妨的，说到底不过是流了个没福气的孩子罢了。”

　　 苏莹闻言不悦，本来留莲蓉在身边就是不得已。有了前世的事，莲蓉的忠诚苏莹无法把握，不敢去冒险。贴身伺候的活儿，例如梳妆打扮一类的，莲蓉细致，苏莹才让莲蓉伺候的。苏莹说道：“这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，骤然没了，本宫还珠光宝气的出现在人前，合时宜么？”

　　 莲蓉心思也比丁香细致，但是莲蓉的心思日常自以为是，想一出是一出。就如苏莹入宫之初，莲蓉一开始说，古嬷嬷身份尊贵，等人来了又说古嬷嬷只是个奴婢，不用太过优容。

　　 说来毕竟莲蓉是丫鬟出身，见识有限。幸好这一世苏莹心里自己有数，不像前世最初的时候，对什么都懵懂不知，听了莲蓉的话被带上弯路。

　　 苏莹又道，“张才人失子，悲痛不已，若本宫一身招摇跑去张才人宫里，回头人家就会说，本宫本就嫉妒张才人有孕在先，张才人失子，本宫引以为乐，你可知道其中的利害？”

　　 莲蓉垂首，道一声“是”，便不再言语。

　　 苏莹剜一眼莲蓉，轻叹一口气，莲蓉总还有一点好的，只是私底下嘴上说说而已，倒也不曾自作主张真的做什么出来给她惹麻烦。

　　 鸾仗行至长杨宫外，整个长杨宫都透着死寂的气息，除了张才人断断续续的哭声从里屋传来，再无其他。

　　 苏莹一踏进长杨宫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，只觉比外头冷上些许。进到屋子里，庆贺张才人有孕之喜，各宫送来的贺礼还没尽数收进库房。

　　 屋里浓浓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，张才人不能见风，只有靠外的窗子开了小半。喜庆的布置，奢华远超才人位分该有的待遇。铜盆里燃烧的红罗炭哔啵哔啵地响，嫔位以下原是用不上红罗碳的，取暖只能烧黑炭，但黑炭烟味大，这些红罗碳是有孕后内务府特地孝敬来的。

　　 张才人的脸没有一点血色，嘴唇透着异样的惨白，瘫躺在床榻上，整个人透露着衰败的气息，满面拭不去的泪痕，一道一道落入软枕。

　　 苏莹瞧见张才人身上盖的百子千孙被，吩咐站着的宫女，“等下将被子换了吧，寝殿里也悄悄地收拾一遍，别叫张才人触景生情。”

　　 宫女聪慧，一点就通，道了“诺”。

　　 穆祯坐在床边，神色亦是阴郁。

　　 苏莹上前请安，穆祯扶着额头，一脸倦态道：“免礼吧。”声音亦透着浓浓的倦意。

　　 苏莹才看见，穆祯的眼圈一片青色。来的路上已经听人说了，穆祯昨晚宿在徐婉那儿，后半夜张才人突然小产，直到现在，长杨宫里的人都没合过眼。

　　 “娘娘……娘娘……”张才人虚弱的声音唤着苏莹，“有人要害嫔妾……求娘娘为我那枉死的孩儿申冤……”

　　 苏莹心道，事情果然按她预想的发展了。

　　 苏莹看向穆祯，意外询问，穆祯吩咐太监去传太医进来。

　　 院判陈思俭进来后就跪下道：“元妃娘娘，臣给张才人诊脉，发现张才人的身子用了不少活血散结的药物，但是检查了张才人的饮食和安胎药，并无不妥。”

　　 张才人病弱的模样楚楚可怜，“皇上，臣妾自知龙胎事关重大，不敢有丝毫懈怠，一饮一食皆按太医嘱咐，怎会用到活血的东西，臣妾再无知，也晓得那是有孕之人碰不得的。”

　　 穆祯安抚道：“朕知道。你别说那么多话，好好歇息。”

　　 张才人摇着头，“皇上，一定是有人要害我们的孩子！”

　　 苏莹蹙眉道，“陈院判，检查过翠枫阁里的器物了吗？”

　　 陈思俭道：“臣都看过了，暂时没有发现问题。”

　　 张才人的眼神似是无意地，看向了系在床头的平安福，同样苍白的手从被褥里伸出，轻轻抓住，笑得凄惶，“娘娘的期望，嫔妾辜负了。灵符庇佑依然保不住孩子，嫔妾是福薄之人。”

　　 苏莹看张才人提起平安符，心口一突，隐隐觉得不妙，镇定道：“切勿妄自菲薄，孩子以后还会有的。”

　　 张才人吃力地点头，眼泪又抑制不住地流下。

　　 陈思俭忽然道，“才人小主，可否把这道平安福取下给微臣看看。”

　　 张才人为难道，“平安符是不让旁人碰的……”

　　 穆祯也道：“陈太医多虑了，谁会在平安符上动手脚，不敬神明。”

　　 苏莹诧异穆祯也阻拦，但不过是一瞬，神色变得严肃，“陈太医既然怀疑就请查验吧。一道失效的灵符，挂着也多余了。张才人你说呢？”

　　 张才人这才说道，“听娘娘的。”

　　 苏莹把绳结打开，连着装符纸的囊袋一起交给陈思俭。

　　 陈思俭将囊袋放在鼻尖上嗅了一下，急忙打开囊袋，将里面之物取出。

　　 囊袋一倾倒，只见里头倒出了许多如泥土一般的，棕黑色的东西。

　　 陈思俭道，“皇上，娘娘，这东西是麝香。麝香活血效果极佳，怀孕之人是不得沾染的！”

　　 苏莹背后一寒。

　　 张才人似是不能相信，忽然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，“娘娘！你为什么要害嫔妾！为什么！”

　　 穆祯被张才人叫得太阳穴抽痛，“事情还没查清楚！你嚷嚷什么！”

　　 张才人不料穆祯突然发怒，立刻止了哭喊，转而变为低声抽泣，“皇上息怒，臣妾一时克制不住自己。平安符是元妃娘娘请的，元妃娘娘亲手系在嫔妾床头的，臣妾不得不怀疑。”

　　 穆祯不耐烦道：“你歇着吧，别再说话耗精力了，朕自会查明，还你跟孩子一个公道。”说罢携着苏莹去了外间。

　　 “皇上认为这是臣妾做的吗？”苏莹看着穆祯的眼睛，问道。出来的时候，苏莹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
　　 “朕愿意相信你。”

　　 “是。”苏莹道，“张才人出身低微，又无甚恩宠，即便生下皇长子也威胁不到臣妾，臣妾没有理由要害她。”

　　 苏莹的话深深地犯了宫廷的忌讳，但她敢在穆祯面前说。这样的理由，比什么辩解都有说服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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