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跳河啦，有人跳河啦！”
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从河道旁传来，这家客栈位置极好，二楼的天字号房推开窗正对着的便是这条贯穿了陇右的母亲河。
这条河不似南方的河流那样奔腾不息，而且每逢旱季，河床都会露出不少来，但是雪山之巅上的雪水永远会是陇右人民最为强大的后盾。
“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青荧女才将包袱放进房中，便听到楼下好一阵喧闹，便探头出去察看。
“青荧你别……”
水黛连忙将露出半个头的青荧女拉了回来，给她系上一方面巾才让她继续看，
“你也太小瞧自己的样貌了，若是让人看到，少不得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，虽然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问题，但是到底会因为我们的缘故影响了他们的命数……”
水黛絮絮叨叨的一长串，青荧女一句话都没有听在耳朵里，只是关注着外头。
“死人了！死人了！”
“天啊，尸体都泡胀了！”
“呕！”有人看到了那尸体的惨样之后便俯身狠狠吐了一场，实在是那东西太过于骇人。
“怎么……那人……跳下去作甚么？”
岸上有一人在官府的示意下纵身一跃，向着那尸身的地方游去，速度快的如条鱼一般，丝毫没有水中的阻力似的。
“天啊，他！他……他怎么……怎么往……呕……”
那人已经抱住了不堪入目的尸身，想象力稍微丰富一些的人似乎都已经替那人闻到了腐臭味，似乎那尸身身上的蛆虫还有一些脏污都在自己的身上蔓延开去。
许多人已经看不下去，纷纷捂着口鼻离开了河边。
“他居然抱上来了，快……快……快躲开！”
那人将尸身抱上岸，就放在一众官兵面前，周围的百姓全都躲得老远，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怪异，一个个就像躲着瘟神一般，在他要经过的路上，空出了好大一片。
“真是……晦气！”
就连叫他来的官兵也是一模一样的嘴脸，
“真是，做什么不好，做劳什子捞尸人，恶心。”
“不过多亏了有他这种人在，咱们才能不用做这种下贱的事儿呀。”
“确实是，这种事儿上头肯定不愿意去做的，也不得不说有他才让我们不用碰这种恶心的东西。”
“不说了不说了，头儿都看咱们这边了，我们去赶人吧，这……呕……”
这个官兵看了一眼那尸体，差点没有忍住，恶心感被他强压下去，
“我们主动去赶人等会儿需要做别的事儿的时候就找不到咱们头上了。”
“聪明！有经验的果然就是不一样。”
“是，我们赶苍蝇去！”
说着这几人便主动围成了一圈，将百姓们拦在外面，吆喝着让他们不要随便在这儿看，不要在这儿高声喧哗，影响办案之类的话。
那捞尸人就站在不远处，仵作已经来了，按照以往的情况，只要这人的家人不是什么富贵之家，一定要要求一个公道的话，这人多半是会被当成投湖来处理了。
若是没有人来认领尸体的话，那些衙役是不会愿意去处理那种东西的，仵作也不干这个，衙门大概率还是会给他些钱做劳费，让他将人弄到乱葬岗去。
他有辆木板车，去年才攒了钱换了只驴子来赶车，他年纪已经不算小了，有只畜牲陪着、帮着，总是好过孤家寡人一个不是？
他低着脑袋，已经习惯了来自旁人异样的眼光，就连他以前呆的村子，也因为他后来干上了这个行当而将他赶了出去，导致他无处可去，便寻了看守义庄的差事。
“来，你！喂！喊你呢！”
捞尸人这才回过神来，他已经习惯了在不需要自己的时候将自己封闭在一处，仿佛这样就能完全隔绝掉来自外界的恶意，得到真正的平静。
“来！把这东西运到义庄去！等三天要是没人认领，还是老规矩处理了吧，劳费先赊着，到时候一起给！”
捞尸人讷讷的点头，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人们连他的姓都不愿意记了呢？
他的姓很简单，在这楚元国也普遍得很，他姓陈，耳东陈的陈，简单而好记，名字就更好记了，他唤阿大。
穷苦人家，赚口吃的尚且不容易，哪里还有闲工夫给孩子寻思个有意义的名字呢？他们家就是按排行来取名的。
哪怕是那些没有出生的，这排名也不会落了，左右这名字不要钱，顺位排下去，也不枉那个孩子来世上一遭，总得有点存在感。
可是这些人哪怕记得皇帝哪个妃子剪脚趾甲的小事儿，却不愿花心思记一个做贱职的人的姓。
他在无声的叹了口气，他有点想同锦娘说话，但是这儿人多，若是同锦娘说话的话，少不得又要被说他疯了这类的闲话，那样日子可能更不好过了。
虽然他不在乎，他只要有锦娘就够了，他也觉得自己疯了，他的锦娘早就在十二年前就已经去了，可是他依旧能够日日看到他的锦娘。
他的锦娘和当年没有分别，依旧美丽动人，音容笑貌没有丝毫的改变，但是就是变得轻飘飘的了，不能在地上走了，他起初也是怕的，怕得很，可是后来他就不怕了。
那是他的锦娘啊，他的锦娘怎么会害他呢？这世界上哪怕是谁都会害他，他也相信他的锦娘不会害他的，更何况……他的锦娘没有变啊……
陈阿大半拖半拽的将那具已经看不出原样的尸体给拖到了板车上头，虽然已经面目全非，但是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，这多半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尸。
虽然这衣衫是男式的，可是明显不合身，而且这男人的头发在长，也没有女人的长，这布料还不错，看来这人家境尚可。
希望这具尸体的家人愿意认领，最好能够多给些钱给他，他做这档子事虽然卑贱，但是还是要糊口的，那些尸体的家人多多少少都会给些意思意思，哪怕再不愿意接触他。
毕竟他家已经要揭不开锅了，他家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了，锦娘走了之后他也没有想着再找一个，没剩几年了就这样马虎过了。
可是新来的这知府，可没有先前的那个好，他都多久没有发工钱了？在这样下去，他恐怕得要饿死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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