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蒹葭醒来的时候,两个人站在床边,一个是宋庭之,另一个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。
她听见两人交谈的声音。
“……除此之外,还是因为情绪短时间内大起大落心神激荡,这才晕了过去,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,但也要注意静养,毕竟还不太稳定,最好不要再刺激她的情绪。”
医生前面似乎还说了些什么,但她醒来的时候,只听见了这后面半句。
她没有挣开眼睛,脑子里还残留着轻微的晕眩感。
医生说她因为情绪大起大落、心神激荡才晕倒。
陆蒹葭想,可不是吗,短短半天的时间里,她经历了亲人“死亡”、又以这种粗暴的形式被揭穿了身份,狗男人步步紧逼,她只是晕一晕已经很给面子了。
几分钟后交谈结束,门被轻轻带上了,室内又恢复到一片安静。
宋庭之并没有察觉到陆蒹葭已经清醒,医生一离开,他拉了把椅子,就在她身侧坐了下来。
陆蒹葭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,纱布粗糙的质地硌着她的皮肤,她忽然想起,她晕过去之前宋庭之手心的伤口崩开了,血流得很多,应该崩裂得厉害,也不知道影不影响恢复。
她胡思乱想着,手忽然被抬了起来,宋庭之抓着她的手凑到唇边,轻轻吻了吻。
陆蒹葭的心跳乱了一拍。
宋庭之吻完她的手便一直攥在掌心,此后就没了动作,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,陆蒹葭终于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一条缝,这才发现男人握着她的手,背靠在椅背上,似乎睡着了。
陆蒹葭小心翼翼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,她看见他的手已经重新经过了包扎,她盯着那白色的纱布半晌,终于忍不住伸手去触碰。
下一秒,男人的手一拢,直接抓住了她。
陆蒹葭没想到他是在假寐,一下有些慌,想要收回手,可宋庭之不放,她也不敢用力挣,怕再次让他的伤口崩裂,只能任由他握住自己。
“宋庭之,你还想伤口再裂开吗?”
“我不在乎,”宋庭之盯着她的眼睛,“你在乎吗?”
他的眼神热烈灼人,陆蒹葭偏头不去看他。
“你比我在乎。”他下了结论。
陆蒹葭梗着脖子,根本不接话。
宋庭之见她这样,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,“我真的不明白,你明明是关心我在乎我的,为什么就是不肯和我重新开始呢?我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,你给我一个机会,也给自己一个机会,好不好?”
陆蒹葭仍然侧着头,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窗台上的那捧花上。
“我只是习惯了,一时有点改不过来。但关心和在意不代表爱,爱你太累了,我所有的热情和爱意,都在我作为‘时栩意’的时候给过你了,现在我要为自己活了,而不是当一个爱情的傀儡,所以我不能和你重新开始。”
宋庭之拧眉看她,觉得陆蒹葭这人是真的固执又别扭。
她明明就对他还有感情,可是她却不承认。
宋庭之尽量放软了声音:“以前是我不珍惜,可现在我明白自己的感情,我知道自己爱的是谁,而且我有能力给你提供更好的生活,你却不愿意接受了吗?”
陆蒹葭一言不发。
宋庭之还想再说点什么,但想起医生叮嘱的不要再刺激到陆蒹葭的情绪,他最终没有再步步紧逼,他换了话题,“好点了吗?你是想在医院再休养几天,还是回去?”
陆蒹葭的头终于转了回来。
“都不想,我想先去看看我妹妹。”
被揭穿身份的唯一好处,就是她可以正大光明去看自己妹妹了。
宋庭之点头,“好,我来安排。”
陆蒹葭其实没有什么大碍,宋庭之答应让她去看时栩意之后,她从床上下来,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等着司机过来接。
从市中心医院到疗养院,走高速公路,只花了四十多分钟便到了,算得上交通便捷。
到了地方陆蒹葭才发现,宋庭之确实没有骗她,这里的环境比医院更好,景色优美、空气清新。因为是专业类疗养院,收费价格比在医院住院还要昂贵得多,相应的,各种服务也完全在水准之上,连安保都十分到位,门卫仔细确认完身份和预约信息后,才放了车辆通行。
宋庭之提前做好了安排,由工作人员带着他们直接去了时栩意的房间。
陆蒹葭扑了上去,轻柔地抚着妹妹的脸颊,宋庭之在旁边站了一会儿,主动退了出来。
半个小时后,陆蒹葭从病房离开,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在走廊上坐着的宋庭之。
“要走走吗?带你看看这边的环境,你应该更放心。”
两人在疗养院巨大的人工草坪上漫步,放眼望去,还能看见不远处有个占地不小的阳光房,里面种满了各种鲜花,有工作人员正推着病人在里面晒太阳。
疗养院位于半山腰,视野开阔,从草坪一侧的观景台能眺望到远处的市区,陆蒹葭走了几步,站上了观景台,她眺望着连绵的山峦,忽然出声喊了男人的名字。
“宋庭之。”
“怎么了?”
她转身面对他,郑重道:“谢谢你,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治疗栩意。这道谢我用之前的身份不合适,但现在我可以说了。”
不管男人曾经对她怎样不好,在时栩意的事情上,他做得确实无可挑剔。
时栩意在那场车祸之后就变成了植物人状态,一晃也快七八年的时间,宋庭之为了维持她生命所投入的金额有多少,陆蒹葭没有算过,但她知道,那一定是个天文数字。
陆蒹葭忽然觉得,她欠宋庭之的恐怕真的是还不清了,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。
两个声音在脑海里打架。
一个声音说:他为了维持你妹妹的生命付出了精力和金钱,你不能忘恩负义!
另一个声音说:她连命都陪给他了,重来一次凭什么不能有资格选择另一种人生?
陆蒹葭被两个极端相反的声音拉扯着,反胃的感觉瞬间又涌了上来,她的手紧抓了观景台的栏杆,没忍住又干呕了几声,额上浸出冷汗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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