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坤教练还真不是危言耸听。
他虽然刚从大学校门走出来不久,但适应能力特别强;察言观色,审时度势的本领超群。
他深知生活是一潭水,越往里走水越深,岸边那一弯浅滩,对强者来说是练兵场;对弱者来说,就是一只钓你不商量的钩子。
很多人不是死在深潭里,而是死在那一弯浅滩上。
任何行当都有一个暗藏的江湖。
外表看上去风平浪静,貌似太平;置身其间,其实风云诡谲,暗藏汹涌。
运动场上也不例外。
运动场外的圈子更不例外。
鸢城市十几个县区,800万人口,真正的体育尖子,几年冒不出几个。
残疾人运动员因为基数太小,这种概率就更低。
而县区与县区之间,山水相连,鸡犬相闻,人际关系可谓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错综复杂。
对面两个貌似黑白不搭的人,也许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表兄弟;平时酒场上经常拌嘴,打起架来却是捆在一起往前冲的姐夫小舅子。
下面各个县区的实际运动水平,带队教练基本上都能知己知彼,有针对性的训练和各种奇葩对策可谓层出不穷。
沾亲带故的自然悄悄联手。
没有天然牌的就打友情牌。
老兄台,我们是长期友好单位,到时候,别光顾了自己吃肉,多少给老弟留点汤喝。
没办法,这些基层教练,水平高不成低不就,大多是不把体育当事业,完全当做职业来混的老油子。
赵坤和他们不一样,他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,他来基层,既是磨炼自己,也是发现人才。
将来,他的目标是不仅仅自己往上走,他还想带着几个好苗子一起登上更高的舞台。
他刚到临城时,一切还不是很适应,颇有点水土不服。
但他绝顶聪明,马上看出苗头不对;自己这个喝足了墨水的“洋教练”,在基层这片广阔的稻田里还真长成了稗草,成了同行的眼中钉。
第一次去鸢城开市运会筹备碰头会,吃晚饭时,就被将了一军,一桌人轮流向他敬酒。
大家伙的祝酒词都很热情,闪烁着友谊之光;什么名牌大学生,将来前途无量;苟富贵勿相忘等新旧名词把他整得晕晕乎乎,酒也喝得晕晕乎乎。
内急去上厕所时,还没等进门,就听里面有两位在说他。
“穿着西服,打着领带,还真把自己当成大牌教练了!”
“狗屁,敬奉他,他是棵高粱,不敬奉他,他就是根茅草!”
一泡尿被生生憋了回去,也算憋出了个明白。
他走到院子里,找了个阴暗角落,上下其手,上面抠喉咙吐酒,下面转着圈撒尿。
一身轻松地回到酒桌后,他把西服一脱,领带结一松,逮着刚才那两位大明白就一直敬酒。
他说得更真诚,更热情。
小弟刚到此地,两眼一抹黑,今后全仰仗老兄们照顾,给一寸薄面。
两位大明白被他又捧又敬,不一会儿,就放松了警惕,认了这个真诚的小老弟;勾肩搭背一起喝了个连环酒。
喝到最后,那两位大明白钻了桌子底,满嘴吐着酒,不忘了向他表达友情:“行,小老弟,够意思!”
所以说,丁小鹏一飞冲天,别人是高兴,他却惊得目瞪口呆。
他在安排第二天的比赛时,已经脱离了平时做事的基本原则,不求目标明确,但讲顺势而为。
他悄声对丁小鹏说:“你今天的对策是有弹性的二选一,能领跑就一直领跑,踏准节奏,用绝对实力去拖垮他们;不能领跑,就跟在中间位置,最后一圈再一个一个追。”
丁小鹏听得一头雾水,拿不准教练是不是被自己气晕了,一晚上没睡觉,说的全是梦话。
他斩钉截铁地回答:“这还用选,目标明确,领跑,拿第一,破纪录!”
赵坤就跟没听见一样,继续絮叨:“今天最要紧的不是拿第一,也不是破纪录,而是小心别受伤!”
三千米没有预赛,上来就是决赛。
丁小鹏站在起跑线上,脚下悄悄移动,寻找一个最佳出发位置。
没想到他被发令员给盯上了,用手指定了一个位置,让他站住别乱动。
他刚站住不动,发令枪就冷不丁地响了。
赶紧迈腿往前跑,却一连踏了两只脚后跟,哗啦一声,倒了三个,其中就有他。
只见三个倒下的运动员脚勾着脚,身子压着身子,越挣扎,反而缠成了麻花;起来一个,倒下两个。
观众席上响起一片哄笑声。
挣扎了一会儿,又气又恼的丁小鹏才瞅了个空子爬起来,带着一身尘土去追前面的人。
赵坤教练一脸冰霜,他预料的糟糕局面居然一开始就出现了。
就这么一会儿功夫,赛场上的形势已经泾渭分明。
第一集团的两名运动员遥遥领先。
中间十几个人形成了第二集团。
再后面是倒霉蛋丁小鹏。
最后面是那另外两个倒霉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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