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钟指向了凌晨十一点十八分。
葛天动弹不得,只能愣在原地呆呆地等着老头越飘越近。
老头的脸几乎贴在了葛天的脸上。
“我是你的地理老师啊,葛天同学。”老头说。
“你……你不是死了吗?”葛天颤巍巍地问道。
“孩子啊,你还是没有想起来。”老头叹了口气。
“想起来什么?你明明已经死了,我分明记得你已经死了!”葛天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如此阴森,就像是一个从远方传来的陌生的召唤。
“我是怎么死的呢?”老头的眼睛里流『露』出了一种无言的哀伤,仿佛被碰触到了一处不为人知的伤口,那伤口生了疮、化了脓,还在汩汩淌着黑『色』的血。
门窗开始剧烈摇晃起来,头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。
王卓一个趔趄,险些撞到了葛天的身上,他退到墙边站稳了脚跟,慌忙挤出一句话:“葛天,地震了啊,快走啊。”
葛天没动。
“葛天,你没听说过地震的时候要跑到空旷的地上才安全吗?”王卓有些急了。
葛天依旧没动。
“喂,你想什么呢,刚才的雷声分明是地声,是咱们脚下地壳裂开的声音,你没听见吗?”王卓加大了音量。
葛天鬼使神差地看了看脚下,那里已经裂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。
地震的时候,有的人会匆忙逃生,就像王卓,他平时不苟言笑、特立独行,可他私下里对活着还是充满了渴望与希冀;有的人则会踟蹰不决,就像葛天,他往日里阳光乐观、成熟稳重,可他在内心常常会怀疑自己、厌恶人生。
王卓仓皇想逃命,葛天平静地垂下了头。
因为此时此刻,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的一幕。
一个小男生,十五六岁的模样,他正在和同学打篮球,背景是一栋灰『色』的教学楼,楼顶挂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——励志、图强。
篮球场在『操』场的西北角,那是一片坚硬的水泥地,水泥地两边分别立着一个破旧的篮球架,其中一个篮球架上挂着篮网,风一吹,它就扭捏成一团,胡『乱』摇曳着。
时值盛夏,天气很炎热,离远看人都走了形,飘飘忽忽的很不真切。
男生和同学都一身大汗,随着一阵铃声,他们拿着篮球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教学楼。
一个男生说:“嘿,这节啥课啊?”
另一个男生说:“靠,地理。”
最初看到的那个男生开口了:“你们不觉得刘庆国特恶心吗?他上课的时候一直盯着刘小流看,不知道想啥呢,变态。”
刘小流是班上的班花,『性』格随和,一笑起来就有两个甜甜的酒窝,是全班男生暗恋的对象。
最开始说话的男生说:“可不是嘛,上次他还特意把刘小流单独叫进了办公室查卷子,巨恶心!”
“咱们啥时候能换个地理老师,就因为这个烂老师,耽误了我考北大,我赖谁去!”另一个男生说。
其他人都哈哈笑了起来,一个男生用拳头推了他一下:“大哥,你能不能别搞笑了,请问上次模考全班倒数第三的是谁?”
“拜托,我倒数第四好嘛!第三是齐默杨好嘛!不知道就不要『乱』说话,ok?”
“我去,你还会说英语呢,行啊,大学霸!”另一个男生打趣他说道。
大家吵吵闹闹地走到了三楼的教室门口。
又响起了一遍铃声,刚才的是预备铃,现在的是正式上课铃。
讲台上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老师,他的脑袋四围长了几缕软趴趴的『毛』,中间则光秃得宛若一颗常年经过海水打磨的鹅卵石,闪闪发光。
见到他们进门,他便怒气冲冲地走到教室门口,厉声道:“都给我出去罚站,你们都聋吗?听不到打铃,啊?非得踩着点进教室,谁给你们惯的?爹妈会不会教?”
教室里鸦雀无声,一个女生正在翻书的手停在了半空,又轻轻把书页合上了,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外。
一个男生突然发狠说:“你说我可以,但是不能说我妈,你以为你是谁,有什么了不起!”
中年老师大概是没料到会被学生这样反驳,一时语塞。
他反映了一会儿,才对那个男生大声呵斥道:“我是谁,我是你班主任,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,滚出去!”
男生们僵立着,愣了片刻,便都嘟囔着退回到走廊里,瘫软地倚在了墙上,没答话。
中年老师“嘭”地一声合上了门,毫不迟疑地把几个人彻底扔在了外面。
刚才说话的男生并不是葛天,那群男生里也没有葛天,此刻,他正坐在教室里,目睹着眼前的这一场对话,他的手里握着一只黑『色』的钢笔,里面的墨水滴到敞开着的地理书上,氤氲开了一片黑『色』的印痕,就如同一滩呕吐出的胆汁。
第二天,中年老师就住了院。
他是因为摄入了过敏原而导致的休克,一直神志不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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