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色清冷,寒风如霜,墨关山的血迹逐渐干涸,在雪白胡子上结成一片墨色。
肩上有手柔柔搭上,慕容卿低声道:“关山前辈是一名真正的侠义之士,谷哥哥,切莫太伤心了。”
谷仲溪双手渐渐捏成拳头,越捏越紧,缓缓站起身子,沉声道:“前辈临终遗言,王旷将军,已在长平古战场下营。”
庾泽吃了一惊,脱口道:“怎么会?不是说……”
慕容卿咬牙切齿:“是烈吟秋!怕是一直以来传令的皆是她!假传消息,误导了王将军!”
谷仲溪面色阴沉,抬手间陌上剑飞入鞘中,也不顾四下几名江湖客惊惧的目光,振声道:“徐道长,你等速速归营整军,即刻出发!”
“是!!”
待徐青城、贾青等人消失在城门后,谷仲溪转向慕容卿,眸子中闪过一抹异色:“公主,有劳去看下,那个李鹿笛,现在在做什么,记住,若有异,切莫打草惊蛇!”
慕容卿心中陡然一凛,点点头,手提折枝剑,飞速向城内奔去。
壶关城下空寂的沙地上,仅余下谷仲溪与庾泽二人,以及墨关山逐渐冰冷的尸首。
“庾将军,”谷仲溪声音微微颤抖,竭力隐藏自己内心的悲伤:“同我一起,收殓关山前辈吧……”
“好。”
战争,自然伴随着死亡。
从战前谋划,到战场之上,总有人前赴后继献出自己的生命。
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如同耀眼的流星,瞬间燃烧殆尽。
追根究底,这样的死亡又为了什么?
这世道还不是一样残酷,不过徒增心中一抹悲凉罢了。
谷仲溪并非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悲凉,毕竟从青竹之死开始,自己手中的剑,早已浸满鲜血。
只是这一次,自己觉得越发孤单。
更让本就疲累的心,再一次感到茫然无措。
对手的诡谋像一张巨大的网,丝丝环环,阴谲之招层出不穷,可自己全然没有识破之能,似人偶般被玩弄于股掌之间。
但眼下已没有过多思考的时间。
王旷已在长平古战场下营,但包括自己在内的壶关援军却丝毫不知,这叫两军如何能合兵一处?
即便立即赶去,至少也得一日夜。
这个时间差,正是匈奴人发动全面进攻的最佳时机。
说不定,两军已经交战了!
必须以最快速度抵达长平古战场!
墨关山的遗体被很好地放置在壶关军营,庾泽特意寻了一副厚实的棺材,让老人和他的佩剑在其中长眠。
谷仲溪回到驻地时,兵士已基本整装完毕。慕容卿快步向其走来,缓缓摇了摇头。
“她无异常?”谷仲溪轻声问着,目光凝向晋阳弓卫中已骑上马匹的那个身影。
“我寻到她时,她正在营帐中擦拭兵器,听左右守卫说,她很早就进了营帐,一直未出来过。”
“你看她全身上下,可有伤?”
“没有。”
谷仲溪面色愈加阴沉:“那就是说,敌人竟还有一名弓术已臻化境的高手。”
慕容卿肃然点头道:“若是到了战场上,这样一名神出鬼没的弓手,会是所有统帅的噩梦。”
谷仲溪抬眼看着壶关驻军所在的破庙方向,冷哼道:“庞淳缩在破庙内,倒是个不错的保命法子。”
“那现在怎么办?我们不用和他招呼一声,直接出征吗?”
“来不及了,”谷仲溪严肃道:“按那张地图所示,即便走最近的路,从长平到壶关也得一日夜,这一日夜间,很难说王将军那边会发生什么。”
“好,那就轻装简行,疾速行军!”
距壶关城下之战仅仅一个时辰,天边微亮,浩荡军队快步出了壶关城,奔向空阔的长平谷地。
城楼之上,壶关守将庞淳立在阴影中,凝视着队伍前方两匹战马,面色漠然。
许久后,五千军已尽数出城,越走越远,庞淳长叹口气,低声道:“你是想率军跟他们一起去,是吧?”
“……是。”庞淳身边转过一将,正是庾泽。
“我给你两千骑兵,你顺道再把屯留的两千驻军带上,去吧。”
庾泽浑身一震,当即跪道:“将军,如此一来,壶关兵不足千,倘若遇敌攻城,如何是好!”
庞淳一声冷哼:“你觉得如若这一仗王旷和谷仲溪皆败了,壶关还能保得住?”
庾泽默然无语。
“去吧,你本江东士族,出身高贵,犯不着在此险地死磕。跟着谷仲溪,就算兵败了,也能逃出生天。”
“将军!”
“去!你还年轻!留得青山在,不愁没柴烧!”
庾泽含泪抱拳:“是!!”
晨光越过山岗,洒向一片荒凉的谷地。
这片谷地丘壑纵深,背靠丹朱岭,如天然的倚仗,仅一处山坳可通,面对着荒寂的泫氏小县城,蜿蜒河流穿城而过,流经谷地以西,竟尚未干涸,在将帅眼中,几如生的希望。
王旷依旧披甲而立,一宿未眠。
不止王旷,这一宿,整个三万军几乎都未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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