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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章 训狗

我本边军一小卒 四月花黄 8296 2024-05-27 09:12

  寒冷,会让血管收缩、紧绷。

  流动被阻碍的血液,向着心脏汇集、挤压,让人感到沉闷、压抑。

  连带着整个人的情绪也会变得暴躁、易怒。

  韩绍此时就是这样的状态。

  昨夜又飘了点小雪,好不容易熬了一夜,早上起来发现连马鞍上都冻上了。

  再吃上一口硬得能砸死人的饼馕,那滋味让从来没有吃过这般苦头的韩绍,一整天都阴沉着脸。

  包括吕彦在内的一众将士也看出了韩绍胸中积攒着情绪。

  所以除了必要的禀告,倒也没有人贸然前来打扰他。

  “我以为你早就已经习惯了。”

  实际上相较于战场上厮杀时那一瞬间的惨烈。

  厮杀前那一路漫漫不知尽头的行军,才最是折磨人。

  听着公孙辛夷寡淡的声音,再次在耳畔响起。

  韩绍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。

  因为扑面而来的北风,早已经将他脸上的面皮吹得僵硬。

  略微运转了一下体内的真罡之力,才恢复了几分自然。

  但也仅此而已了。

  天门境大宗师的修为,虽然强大非人,早已寒暑不侵。

  但韩绍总觉得有些身而为人的触感,还是不要轻易摈弃的好。

  否则的话,时间久了,就会活得跟庙宇里的泥胎神佛一般,自以为超脱,实则是麻木。

  又有什么意思?

  韩绍张口吐出一口浊气,灼热的气息在冷空气的刺激下,化作一道冗长笔直的氤氲白雾。

  而后散作一团,再被寒风呼啸着吹散。

  对于身边公孙辛夷探究的目光,韩绍没有理会。

  这娘们总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,试图试探他身上潜藏的秘密。

  哪怕明知道最终会一无所获,却依旧乐此不疲。

  真他妈是闲的!

  韩绍舒展了身子,扭动着脖颈,仰望了下天色。

  今天果然没有太阳。

  天灰蒙蒙的。

  “老固啊……”

  听到这声‘老固’,原本龟缩着身子以躲避寒风的中行固,瞬间有如上了发条一般。

  下意识挺直了身子,急声道。

  “奴在!”

  韩绍顺势从【包裹】中取出一个酒囊,猛灌了一口。

  在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嗝后,口中幽幽道。

  “天要黑了啊。”

  听到这话,中行固身子打了个颤,赶忙用余光小心翼翼瞥了韩绍一眼。

  见他没有露出杀意后,才暗自松了一口气。

  “司马放心,今日天黑之前,一定能找到!”

  中行固语气肯定。

  这么些年他一直在草原厮混,无数次险死还生,倒也摸索出一套草原上辨认方向和认路的本事。

  只是算他命歹,昨日在心里嘀咕了一声‘可能没太阳’。

  今日果真就没见到阳光。

  这样一来,本就日照见短的白日,天黑得更早了。

  想到这个,中行固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。

  ‘让你再乌鸦嘴!’

  韩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。

  “司马我喜欢你的自信,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……”

  被座下战马带着一路前行的中行固,恨不得在马上就跪下表忠心。

  “奴自不敢让司马失望!”

  韩绍微微颔首。

  “那是最好不过。”

  话很短,尾音却有些长。

  显得有些意味深长。

  引得中行固背后又是生出几股寒意。

  俗话说,伴君如伴虎。

  眼前这厮虽然与‘君’差着十万八千里,宛如云泥。

  可待在韩绍身边的中行固,每每总有一种如居虎狼之侧的错觉。

  那看似平静实则深邃的眼神落在身上,仿佛总能一眼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。

  以致于让中行固在面对他时,总会下意识紧绷起精神。

  丝毫不敢生出多余的心思。

  就像此刻,前一刻还阴沉着脸的韩绍,下一刻便如沐春风地跟他闲聊起来。

  “老固啊,话说你这一身伤,到底是怎么来的?”

  是人都有好奇心。

  这一路行军太过枯燥,韩绍索性八卦起来。

 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这条一向在他面前表现得乖巧顺从的老狗,竟然难得硬气起来。

  “奴可以选择不……不说么?”

  见这老狗用最怂的语气,说出有史以来最硬气的话。

  韩绍脸上笑容不减,那双略显狭长的眼眸却是微微眯起。

  当然,他倒不是起了杀心。

  虽然从这方世界的大义上来看,这条老狗判族悖祖,可谓是死有余辜。

  但若只是因为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,就动辄杀人。

  那也未免太过儿戏。

  韩绍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忤逆自己。

  因为忤逆次数多了,这狗,也就训不成了。

  “你是一个阉人吧?”

  寒风中韩绍飘忽的声音,宛如一柄尖刀直插中行固的内心。

  几乎是毫无遮掩地撕开了中行固心口的那道陈年旧伤。

  瞬间涨红的脸色,在那张快速扭曲的脸上,尽显狰狞。

  说不上是在向韩绍表达怒意,还是出于自身伤疤被揭开的羞愤。

  破防了?

  韩绍莞尔一笑。

  “看来我猜对了。”

  “司马莫说了……”

  中行固低垂双目,努力压制着情绪,声音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。

  “中行固对司马还有用!有大用!只求司马开恩!给中行固一条活路!”

  韩绍虽然没有杀他的意思。

  但他怕韩绍继续说下,自己会压制不住内心暴涨的情绪,从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。

  逼韩绍杀他!

  只是韩绍既然已经开口了,又怎么会轻易停下?

  那微眯着的双眸,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眼,便接着幽幽道。

  “你在中原有仇敌?”

  对于一个阉人来说,美色权势都是过眼云烟。

  唯有仇恨,才能如此深刻、长久。

  且可以为之不顾一切。

  “司马……”

  中行固继续哀求。

  韩绍不听,继续道。

  “你一身儒衫,哪怕沦落草原,也不肯脱下,想必你一直看重自己曾经的出身吧?”

  “你以它为荣,视它为根本,哪怕浑身污浊……”

  说到这里,中行固霍然抬头,双目泛红。

  “司马!莫说了!”

  听着中行固尖利的声音,韩绍笑得更欢了。

  “看来我又猜对了。”

  “让我来再猜猜……”

  看着中行固那副狰狞的模样,韩绍笑着吐出几个字。

  “稷下学宫?”

  四个字出口,中行固脸上的怒色已经不加掩饰。

  “司马!”

  韩绍宛如未觉,依旧兴致勃勃道。

  “还真是稷下学宫?啧啧,原来你这老狗竟是三大圣地的高足?”

  这话出口,就连一旁的公孙辛夷眼神中也闪过一抹讶异。

  略微一思索,公孙辛夷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听过的一则过往趣闻。

  是的!

  就是趣闻。

  一则寒门天骄在世家子弟面前,表演什么叫蚍蜉撼树的趣闻。

  公孙辛夷过去听来,只觉得无聊。

  可当此时亲眼看到‘趣闻’中的当事人,眼神中难免闪过一抹怜悯。

  而韩绍很巧合地捕捉到了公孙辛夷眼中这一闪而逝的神色。

  心中略加品味,便大概推算出了一个模糊的剧情。

  摇头失笑间,韩绍座下的神驹,忽然往中行固身边靠近了几分。

  语气带着几分蛊惑与诱导,压低声音道。

  “你很想复仇,但你又做不到,所以你甚至不惜投靠那些蛮狗……”

  “只可惜啊,那些蛮狗根本不愿意相信你这个雍人!把你当狗!不不不!你在他们眼里,连狗都不如!”

  “养狗尚能食肉!你在那里连骨头都啃不到!”

  “这么多年你一事无成!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岁月蹉跎!”

  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老去,仇敌老去!”

  “你看不到希望!甚至已经绝望!”

  “怎么办?怎么办?你已经是个废人!你什么都做不到!”

  “不过……”

  韩绍语气越说越急促,随后猛地戛然而止。

  迎着中行固霍然抬起的头,双相对视间。

  韩绍咧嘴一笑。

  “我可以帮你……”

  这话刚刚说完。

  韩绍看着浑身一僵的中行固,忽然哈哈一笑。

  “行路难,多歧路,今安在?”

  “长风破浪会有时,直挂云帆济沧海!”

  “谁谓天地宽?大道如青天!”

  我既大道!

  我既青天!

  给我当狗,天地皆宽!

  话音一落。

  远处传来夜不收兴奋的声音。

  “司马找到了!”

  韩绍笑声越发大了。

  “杀!”

  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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