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至此时,云礼已昏迷三日,却仍无清醒的迹象。总兵府上下都因此而忙碌起来。便是一向公务缠身的顾准也必在离府之前,归府之后,过来探望一番。
那日沈昭把其脉,发觉混乱不堪后,顾准立即就派来府上常驻的大夫为其诊脉。得出的结果却不如人意。只道云礼气血不足,致使昏迷,过两日便好。
这样的话,沈昭自是不会信。
她身上的伤也未好全,却也勉强在云礼身侧守了两日,等到第三日时,便亲自去拜见了顾准。
顾准此刻正在书房翻看公文,见她过来,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,轻声问道:“不知沈姑娘前来找我所为何事?”
态度十分和煦。
沈昭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礼,继而说道:“晚辈今日前来,是为云世子一事。”
顾准听闻,倒不讶异。
前两日,云礼一脸倦色找上门来时,他便猜到了几分,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?不过他能看到一向云淡风轻的云礼露出目眦欲裂的模样,倒不容易。
不过对方看中的姑娘实在让人诧异,听说那日身受刀伤还能勉强同他的下属打成平手。且连贺家之事都敢沾染,可见不是寻常的闺阁姑娘。
书香之家能出此等风采之人,实属不易。
他的态度更柔和了几分。
“你想问什么?”
沈昭正了正神色,继而问道:“像此次这般昏迷的情况,可是时常出现?”
“倒不是时常。”
顾准摇了摇头。
“据我所知,这样的情况只在他幼年时出现过两次。”
沈昭眼眸一暗,接着问道:“晚辈听闻,顾将军同永嘉侯交好,那对云世子之事,定然也是了解的。”她顿了一下,继而看向顾准,“那将军可否告知晚辈,云世子所患腿疾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顾准闻言,微微一怔,大抵没想到她会问出此事。
半晌后,他才叹了口气,缓缓说道:“此事,我并不了解。你若真想知道,大可亲自问他。”
此话沈昭自是不信。
那日云礼昏迷后,赶来诊脉的大夫显然是熟识他状况的,否则不会那边镇定自若。还有云礼昏迷数日,顾准虽早晚探望,眉间却无多少忧色,可见对云礼的状况心中有底。
她沉默了半晌,继而说道:“那晚辈换一种说法。将军可知云世子所患疾病,究竟是先天气血不足引起的,还是体内毒素未清的缘故?”
顾准听闻,眉头一皱。
沈昭见此,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,又带几分哀意,“是后者,对么?”
顾准在心里叹了口气,片刻后才沉声道:“他们府上的事,我亦不甚清楚,你这般言论亦不过是无端猜测,往后不可再有。”
沈昭蓦地想起那日析玉同她谈及京师四郎君之时,自己曾说过的话。天子之恩何其重,常人岂可轻易承之?那日她身为局外之人,尚可说一句此等似是而非之言。
而今日,这样的言论却是不敢再提及半分。
若她知道对方就是苏十三,这般言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宣之于口的。本该是骑马倚斜桥,满手红袖招的风华少年郎,却因这所谓的天子之恩,落得如此境地,何其可笑!
沈昭强行压下心底的悲戚与愤恨之意,半晌后,复又朝顾准行了一礼。
“今日之事,还望将军勿要告知云世子。”
随即便告退。
心里头却生出一股酸涩来。
她蓦地想起那一年在大觉寺之时,对方眼底隐隐的落寞之色。世家大族,天潢贵胄,怎会没有龌蹉之事?可当这些事摆在你面前时,你心底还能生出那些感慨么?
自是只愿对方平安喜乐。
然事与愿违。
世人言永嘉侯世子满腹经纶,才冠天下,只可惜患有腿疾,此生便折在一杆竹杖之上。
她初闻此言,亦不过一笑置之。
甚至于知晓对方是永嘉侯世子时,对此更多是埋怨。怨对方不以真实身份相待,怨对方欺瞒她这许久。却不曾想过他身上背负着什么。
想他年幼初展才华之时,这京师之中,会有多少人感慨天子之恩何其重?会有多少人感叹恨生权柄之家?难怪他会借养病之由南下,难怪他会隐姓埋名,朝堂之事,谁敢让他插手?
单只因其身份,便致使身患腿疾,不便行动,若是真正插手朝事,岂非有性命之虞?他这些年,究竟躲过多少明刀暗枪,才安稳至今?
他总那般云淡风轻,非天性使然,而是已看淡生死。连生死都可置之度外,这世上又有什么可引起对方心悸?非耄耋之年,却有此淡然之姿,岂非可悲可叹!
若不是此次,他昏睡过去,她甚至都不曾想过,对方已体弱至此。
却不知知晓此事的大长公主会如何作想?她握得住天下权势,却治不好后辈所患之疾,即便权倾天下又有何用?权柄之争固然凶险,可稚子何辜!
沈昭回到里屋之时,正好遇上诊脉而返的大夫,她朝对方行了一礼,终是忍不住问道:“敢问先生,云世子还需多久才会醒来?”
“不出一个时辰。”
大夫知晓她忧心,当下也给了个较为确切的答案。
沈昭心里蓦地一松。
便接着问道:“还有一事,请先生解惑。”她不待对方回话,又接着问,“这世上可有何药物,能使身患腿疾之人,短时间内行动与常人无异?”
大夫知晓云礼的病情,自是明白她缘何问出此事,倒也不隐瞒,道:“确有一种药物。只是服用此药之人,需修养月余才可痊愈。”
沈昭闻言,心里一沉。
朝大夫道了谢,便匆匆往里走去。
躺在床上的云礼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生气,面色苍白如纸。眉头微微皱着,眼下一片青黑,素日神采飞扬的模样不复存在。
沈昭想起之前,对方那般强硬地拉着她回房歇息,其实只是强撑着罢了。居然还骗她说腿疾好了,哪有这般容易好的?
明明身体不好,自己却不懂爱惜。
经得起几次折腾啊。
沈昭皱着眉,心里头却打定主意,定要想办法盘问到对方的病情。关老先生和寂本大师都懂岐黄之术,兴许可治其疾。再者,天底下能人异士这般多,总可寻到解决之法。
届时便无需再被疼痛折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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