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震后一个月,接连有人腹泻不止,全身抽搐,还有一些头痛剧烈,高烧不退。陆陆续续,幸存的人死了,人数不比压死的少;还没死的逃了,留下奄奄一息的亲人等死。期间大家发现,靠山的田户多半没有病患,而靠海的渔户几乎家家有难,各种传言再次笼罩安陵。有人猜测与水有关,靠山的人家多饮山泉水,而渔户人家皆自安水取水。更多人则认定,是四时神要拿走渔户的命。
“那些渔人从来不祭四时神。”
“对呀,我们用收获的粮,养肥的鸡虔诚祭神,四时神肯定庇佑我们。他们呢,只顾自己,四时神如何不惩罚他们。”
“我猜呀,那些渔人就是恶鬼。之前的旱灾,咱们饿着肚子,他们竟然还有鱼吃,这算什么,想让他们分我点儿鱼吧,嘿,还不给。”
“他们还想娶我的女儿,做梦去吧。”
“你们是不知道呀,咱们安陵出过的那些丑事,都是他们渔人呀。”
“什么事,什么事?”
“没听过吗?那边啊,天天都是打打杀杀的,乱得很哪。还有一件事,前些年有个染坊丢了不少货,后来一查啊都在渔户那边找到了。还有啊听说一个叔父贪恋自己的侄女,哎呀呀,说不出口啊。”
“把咱们安陵的——”
“风气都带坏了。”众人异口同声道。
“咱们呀,可不能心慈手软,为了不再遭灾,就必须把他们清理掉。”
“对,清理干净。”
大伙议论得热闹,可还是有的人唱反调。“渔人中也有好人,他们前些年救下了我的儿子,要不我只把恩人一家接来?”
“那怎么行,他们过来,病就过来了。再说了,你愿意报恩,我们佩服,可是不能连累我们这么多人呀。”
“那也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呀。”
“那就不要看呗。”
“我能不能把我的侄子侄女接回来,他们还小。不接别人,不接。”
“有区别吗?”
“毕竟是娃娃呀。”
“娃娃怎么了,我们的娃娃染上病可如何是好!那是你姐姐犯下的错,四时神这是在惩罚她。”
“可是——”
“还可是什么,你的妻就是渔人的孩子吧,你别过来啊,别让我看见你。”
官府的动作还算迅速,率长亲自组织人手,将田户的患者隔离起来,每日按时投些食物。而渔户那里,则被整体封闭,不准他们靠近田户区。一些乡里还自发组织起队伍,严防渔人逃离,就连从渔户区出来的鸭和狗也不留活口。休乙,瘦瘦巴巴的,平日里最受欺负,他竟放火点了渔户的茅屋,不管里面的人是死是活。事后,大家都拿他开玩笑,他却信誓旦旦地说:“这是四时神给我托了梦。烧了那一家,我的父亲就能好。”
以往从休乙的嘴里说出的话,大家只当是个乐子,可是这一次不同,乡里们把目光都盯在了他被隔离的父亲身上。一天,两天,休乙的父亲没有好转,三天,四天过去了,仍旧奄奄一息。休乙非但没有受到同情,反而又被痛打一顿,送进了隔离区。有个乡里忍不住要去点火,他的孩子等不了了,邑司费尽心力才拦下了他。邑司的理由是,渔户死了会化作恶鬼,你过去放火,恶鬼定会附身,到时候谁也活不了。
半个月过去了,田户这边的情况得到了控制,隔离区外的人没有一个患上怪病。渔户那里如何,无人关心。交时偶尔会远远看着,看着那里的偷抢和奸杀,看着渔人将一具具尸体扔进海里,每天都如此。他曾动过救人的心思,可是刚一提出就被琪和鹊坚决制止,两个羸弱的女子不敢去想象任何的变故。自那天起,每个夜晚琪都要死死搂住交时,即便不睡也不松手,一听到动静,马上就会呼唤交时的名字。连带住在小内的异常敏感的鹊,如同看管犯人一般,死死盯住交时。一两日还好,三四日也还好,时间再长,两人的精神都消耗到了极点,反而睡得更熟了。那些日子,交时一直在关注休乙,结果令他放心,休乙仍旧活蹦乱跳的,并没有染疾。
一天清晨,交时醒得很早,在门边上坐了许久,目不斜视地盯着交煦的屋门。一会儿,熠儿揉着眼睛,晃晃悠悠出来了。交时大喜,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。
“时父。”
“轻点。”交时将他拉到院子中间,“熠儿,我要走了。”
“去哪里?”
“对面。”
“那里不是很危险吗?”
“不危险,你忘了我是医者嘛。恶鬼都怕我。”
“那我也去。”
“你不能去,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,以后这个家得靠你。”
“时父不回来了吗?”
“回来,只是要过几日。”
“倘若琪母问起来,我如何答?”
“就说我去救人,她们会理解的。”
“嗯,您不怕吗?”
“熠儿,他们就在对面,他们与我,与你一样都是安陵人,都是穷苦人,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吗?”熠儿拼命地摇头。“家训是怎么说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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