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带着雪卿的嘱托和小止下了山,因她说,带上小止路上不会太寂寞,而小止对顾念止的气息比较熟悉,有它协助,我会更容易找到他。
我通过瘴壁时,回首又看了眼青鸾山,它如此的安宁和静却又那般的孤僻冷清。
瘴壁内外,完完全全两个世界。
我下了陈安小道往龙国方向走,未走出几步,忽听一人唤我,声音沙哑:“颜如许。”
这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好多石子,沙沙声难听得紧。我对这个声音并无半点印象,微微带着诧异和困惑回头,疑心此处还有谁会认得我。
身后那人,一袭白衣几近灰色,脸色更是苍白得紧,胡子拉碴,发髻散乱地贴在面颊上。第一眼,我完全没有认出他是谁;第二眼,看到他那一双魅惑的桃花眼,忽然间恍然大悟,指着他哆哆嗦嗦,说不出半个字来。
我怎么都想不到,这人会是……司浩淼。
曾经纨绔不驯、任性自我的司家大少爷如今比之大街上的乞丐还要狼狈许多,若非我熟悉他的身形和五官,对他那双眼睛尤为记忆深刻,怕是无论如何都分辨不出他是谁。
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,指着他怔在原地,失了言语。
连他走到我面前都没回过神来。他道:“一年了,你终于肯下山了。”
我起初不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,什么叫一年了,我终于肯下山了?而待我想通他话中之意时,难以置信地瞪大眼:“你、你的意思,不会是……你在山下等了我整整一年罢?”
司浩淼挑眉道:“你以为呢?”
难怪他衣衫褴褛,难怪他会如此狼狈。
我结巴得连话都不怎么会说:“我、我……我以为……”
“你以为我回了邺城是么?”他苍白的唇边溢出一抹苦笑,“那日我气急,真就想一走了之,也的确这么做了。可出了瘴壁那一瞬我便后悔了,想要回去,却再次被它弹开。月隐被你拿走,我一个凡人根本进不了这瘴壁,除了等在这里,我别无他法……”顿了顿,他又道,“我本以为三五天你便会出来,却不料你竟呆了整整三百七十日……”
我张嘴结舌,不知从何说起。
我从未想过他一个爱面子、自尊心超强、爱干净、又嘴巴毒的大少爷,会为我做到这个地步。
“若我一直不下山,你便一直等在这里吗?”
“或许吧。”他轻声道,“或许有一天,我等不下去了会离开。但在此之前,我会一直等下去。”
我鼻子一酸,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。
可是妖怪是没有眼泪的,无论如何,我都哭不出来。
那副模样在他看来想必可笑得很,因为他“噗嗤”一声笑出声来:“你这是什么表情?”
“你管我什么表情。”我气呼呼地瞪他一眼,扭头不理他。
他在我身后站了一会没说话,我还以为自己又刺激到了他,正预备回头跟他道歉,却听他道:“对不起。”
这是他第二次向我道歉,第一次是因为他的口无遮拦而我忍无可忍。那次尚可说是他的错,可这一次,他根本没有错。
他这么个大少爷,前十多年都活得任性自我,不曾对人服过软,却因我而改变。
那么,有没有可能,他真的喜欢的并非我的表象。我真的改变了他曾有的爱美恶丑的观点?若真是如此,我该怎么做?能否抛弃我的懦弱和自私,接受他?
我的沉默让他有些误解,迟疑了一下转到我身前。
他似乎想要说什么,但又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一般,沉默了一会才道:“娘在生下我后便离开不知去了何处,爹又只顾着忙生意场上的事情,虽然请了夫子教我功课,我却嫌他们迂腐不曾好好听课,唯有的是非和善恶观念来自于教我习武的师父,可他不爱说话,也不爱讲些大道理,我所受到的教导自然有限。也就因此,性子骄纵蛮横,胡作非为……”
听他如此深刻剖析自己,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心,替他说起好话来:“比起那些不学无术,只知道欺负良民的纨绔子弟,你已经算是不错了。”没有任何人管教之下,他没有变成一个十足的恶魔,已经算是老天开眼了。
他摇摇头,继续道:“我知道很多人对我不满,暗地里骂什么的都有,可就算他们不满,却也只是暗地里说说,从不敢当面忤逆,也就因此,我对他们颇为不喜。晓越是唯一一个肯指出我错处的人,虽然第一次他被我指使人打了个鼻青脸肿,可第二日,我便被请进了县衙……“
想到他当日的窘境,我莫名想笑。看来也是有人能制得住他的嘛。我想到他和方晓越后来的关系,忽地有些明白他为何对我“青眼有加”的原因。他看人的标准还真奇特。
我问他:“你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,百般折磨,不会就是因为我是除了方晓越之外唯一一个敢当面骂你的人罢?”
他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。
我哀嚎一声:“若我也有个当县令的爹让你吃吃苦头就好了,日后定然不会吃那么多苦,说不定还能成为你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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