薄霜身为人的记忆在此终结,而此后的记忆我并未再看下去。我无法想象她一人醒来,以非人姿态独行世间,发觉事实有悖于她原本的认知,又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?而如今,我忽地理解了她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原因——她容貌怕俱是毁于那爆炸之中罢。
我颓然地收回手,我预料过此事会不得善终,却不曾想到竟会惨烈至此。而我对薄霜的认知亦是太浅太浅,她竟是如此烈性绝然的女子,爱情破碎时,竟会选择同归于尽。又或许,她仅仅是想以此来证明他对自己的爱,可最终,她却依旧没得到她想要的结果。
她虽一次次地说要杀了他,内心却依旧对他抱着期许,直至再也无法期许。但时阳宸最终还是辜负了她,我原本对时阳宸身世的同情于此渐渐消弭,他幼年失怙,固然令人叹惋,可他的所作所为却让人无法理解,而他对薄霜的伤害更是无法原谅。
我不明白他为何会在最后时刻绝情至此?我忽地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判断来,如此薄情的他,真会舍命换回薄霜么?
我本以为薄霜的记忆会将我心内所有困惑一并解开,却没想到解开了一些又多了一些。
不久后,薄霜从我的读心术中醒来,见我看着她发呆,迟疑了一会才开口道:“如何?……是他吗?”
我看了薄霜良久,不知如何启齿。对这个女子,我有些无以言表的心疼。
她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困惑,随后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,摇了摇头:“不必顾忌什么,有话直说便是。我知这段记忆旁人看来必然会觉得我傻到无可救药,竟明知对方无情之下依旧拿命做试探。而我今日经历的一切虽是自作自受,可我却并不后悔当日所为,因我那时别无选择。”
我摇头道:“不,薄霜,并非所有人都能对一段感情执着如一,又有那般的勇气去验证自己的爱情。在我心中,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。”
薄霜有些讶异,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来,愣了愣苦笑:“你是唯一一个说这番话的人。就连我爹,都怪我当日任信妄为,将我赶出家门,至今不肯原谅我。”
这一年多,面对至亲的质疑,面对未知的惶恐,她一定经历了许多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辛酸罢。虽然我知道她并不需要我的安慰,可我还是想要给她一些支撑,便握住她的手。薄霜感觉到我情绪的波动,极其轻微地摇头:“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,我所为皆出自本心,从未有一日后悔。你只需告诉我,让我以魑的形态重生之人是否是他便可。”
沉默片刻,我摇头道:“对不起,薄霜,我依旧无法确定是谁换回了你。你的记忆终止在你停止呼吸之时,之后的事情你无半分记忆。若想知道,得找个当时在场,如今又还活着的人。”
她愣了一下,缓缓吐出一个名字:“缪瑶?”
“不。”我继续摇头,“缪瑶在你射出绝情羽时被波及,亦是昏迷了过去。”
“那还有谁?”
“你爹,或者谷内弟子,应当知晓。”
她略微有些失神,我明白她大约是不想再以这幅形态出现在他们面前。但对此事要追根究底的心终究还是让她下定了决心,她垂眸道:“好,我们明日便启程去末源山庄。”
言毕,她站起身,我却忽地拉住她的衣袖道:“你能否告诉我,你是如何得知你爹与时阳宸之间的纠葛?”薄云天心机深沉,老谋深算,在知道薄霜对时阳宸的感情之下,当不会将此事告知她。时阳宸又下落不明,知情的便只有一个缪瑶。可缪瑶在谷口的表现完全不像是知情者。
那么,还能有谁?
薄霜有些失神,眼神恍惚了片刻,依旧摇了摇头:“此事我不愿再提。若你想知道,再用读心术来看便罢。”
我摇了摇头,我虽好奇,可今日已耗费了太多法力,已然无法再次使出读心术,只得暂时作罢。
她走后,我一人呆在那空荡荡的大殿内,冷而寒的风于殿内席卷而过,殿内纱幔随之纷飞不休,纠缠在一起,如同鬼魅齐舞。
其实我骗了她,若我想要知道是谁换回了她,并不难。那人以肉体作为交换,必定有记忆残留在薄霜身上,我只需要找到那残留的记忆再将其剥离探知便可。但我并未告诉她,原因之一是我此时的妖力耗费过多,此法一时难以施行;其二却是,我想替她解开心结,她心内必然是想要回到末源山庄,那里毕竟是她的家,有她的亲人、友人,可她却不愿回去。
我虽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是否正确,可现在也唯有如此了。
不知一人于黑暗中枯坐了多久,有人在我面前站定,黑暗中,他眸光璀璨,是唯一的光亮。“一个人在这黑乎乎的地方坐着你也不嫌地上凉?还是说,你想以这幅容貌吓唬吓唬人?”言语中虽满是嘲讽,我却已习惯他特殊的表达关心的方式。我哼了哼鼻子:“我乐意,你管得着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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