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儿身边，有个酷似韩林的小男孩。

　　 韩林......

　　 转眼七年了，真快啊。

　　 想到刚分手时的气难平、情难忘，沈梦昔鼻子里轻哼了一声。

　　 大家都不是潇洒的人，做不成情人，也绝不做朋友。

　　 偌大的城市，偶尔遇到一次，臂上都挽着新人，相视一笑无比暧昧无限尴尬。

　　 一个女人对一桩爱情念念不忘的原因，不外乎是因为那男人抛弃了她，哪怕两人早无余情，但那男人若不智地抢先提出分手，那也算是抛弃，女人就会一生耿耿于怀，恨不得追杀到世界尽头。

　　 时光，不光可以把皱纹刻到美人的额头鬓角，还可以抹平一切印痕。

　　 如今沈梦昔早已成家生子。曾经沧海的已风平浪静，刻骨铭心的早已痊愈再生。

　　 在30岁的女人眼里，已经不再有真正的浪漫，所有的所有都可以是过眼烟云。

　　 如今再想起韩林，不过是鼻子里哼一声罢了。

　　 那孩子，五六岁的样子，还真是像极了韩林，一样是两道剑眉，会下意识地抿一下嘴唇，一笑一颦，一举一动，简直是韩林的翻版。

　　 是韩林的孩子吧，这世界真小，竟然和女儿在同一个幼儿园。

　　 男孩跑到一个女人身边擦汗，那应该就是他的妻子了吧，沈梦昔在心里暗暗评价着女人，四十几岁的样子，保养得很好，身边是一辆沃尔沃。

　　 “你爸爸不来接你？”沈梦昔捉到一个机会，矮下身子问那孩子。

　　 “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，要等我长大才能回来。”男孩吧胳膊伸出去老远，比划着，他的眼睛很漂亮，笑眯眯地看着沈梦昔，然后跑开。

　　 沈梦昔呆住，难道......？

　　 再痛恨的人，一旦得了他死亡的消息，过往便不再重要了。

　　 当初韩林死活不肯结婚，他只追求恋爱不想结婚，认为要在有能力爱的时候，尽情去爱。分手的时候还满口道理：如果你深爱一个人，那么便不要和他结婚，婚姻会抹杀一切美好，会蹉跎所有的爱情，如果你爱一个人，那么就给他最充分最具体最实在的自由吧！

　　 去你母亲的自由吧，你蹉跎了爱情，别人蹉跎了年华。

　　 沈梦昔牵着女儿步行回家，一路讲着现编的故事。

　　 “妈妈！你看，花！”

　　 路边酒吧，墙根下放着啤酒桶做成的花盆，里面种着各色月季，摆了长长的一溜。

　　 一个人在往窗台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啤酒瓶。

　　 “韩林？”沈梦昔失声喊出。

　　 那人猛地回身，显然也是听出了沈梦昔的声音。

　　 还真是韩林，这家酒吧居然也是他的，每天上下班都路过，只是作息时间不同，从来没有遇到过。

　　 原来，竟住的这样近。

　　 “我还以为你死了。”沈梦昔在酒吧外的椅子坐下来，看着蹲在地上看花的女儿。

　　 “呵呵，你的嘴巴还是不肯饶人。”韩林苦笑。

　　 “见到一个小男孩，和你长得一模一样，复制粘贴的那种。他说爸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，等他长大才能回来。”沈梦昔笑着模仿那男孩用胳膊比划了一下，眼前浮现孩子清澈的眼睛。

　　 “呵，听上去，真像是死了啊！不过，我没结婚，没有孩子。”韩林笑着说。“你女儿很可爱，就是长得不像你。”

　　 ******

　　 当韩林见到小男孩的时候，也不禁呆住了。半晌才知道打趣，“小西，你看他的眼睛多像你，我还说是你生的呢！”

　　 沈梦昔大笑一声，伸手打人，半路收回了手。

　　 带他来看这孩子，无非是想解开心头疑团，并无打算和他再做朋友，不是朋友，众人就要有不是朋友的分寸。

　　 女人带着孩子上了红色沃尔沃，缓缓驶过他们身边，男孩摇下车窗冲沈梦昔摆手，“乐乐妈妈再见！”

　　 沈梦昔的心跟着一牵，不自禁地也摆摆手，喃喃地说：再见

　　 韩林更是呆呆地看着汽车慢慢开走。

　　 “像吧？”

　　 “像。”韩林一动未动。

　　 汽车却倒了回来，女人下了车，走到韩林跟前，端详许久，终于开口：“你好！”

　　 “你好。”韩林也说。

　　 “谢谢你！”那女人意味深长。

　　 “不客气。”韩林也心照不宣。

　　 “你知道我谢你什么？”

　　 “知道，读大学有过‘善举’。”韩林回忆着说。

　　 沈梦昔看着两人，不明所以。

　　 “这位是您夫人吧！”女人冲着沈梦昔点头，低声解释：“您可别误会，我一直独身，但想要个孩子，我的卵子畸形，所以求助了精子银行和卵子银行，精子来自北京，卵子来自上海，人工受精生下了欢欢，等于是三人孕育了他，多么奇妙！”女人又转向韩林，“不想，今天在大连又遇到了您，一定是上天的安排。”

　　 沈梦昔目瞪口呆，看着车上笑嘻嘻的男孩。

　　 “过段时间，我带他出国。没想到临行还能遇到您。”

　　 韩林也回头看看男孩，点点头。“很好。”

　　 女人驾车离去，韩林如礁石般呆望着汽车离去的方向，竟然像是动了老父亲的一颗慈心。

　　 沈梦昔嗤了一声，没和他告别，径自离去。

　　 一边走一边想，在上海读书时，曾经捐献过卵子，她揉揉头发，满脑子都是那孩子漂亮而熟悉的眼睛。

　　 2003年1月初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