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人意料的是,沈行恪派去支援的两个千户还未赶至三沙,倭寇便已攻破城门,占领了三沙镇,且他们的脚步并未停止,已隐隐有向四周扩散的趋势。
但是他们昨夜便已进攻,经过一夜的战斗,又顶着大雨,应当是极其疲惫的,眼下能有如此实力——只能是进犯别处的人与昨夜冒雨进攻者并非同一批。足见其人数之众!
这个消息当即传开,自然也落在周辽耳里。
周辽年近六十,发已斑白,但眉宇间的冷厉之色却未曾减去半分。他治军一向以严厉着称。其麾下无论是普通军士,还是得其看重的将领都轻易不敢言嬉笑之语。
而他也因整日面色肃穆,少言寡笑,使得脸上皱纹较少,看山去倒比实际年纪要小。
但是双眸黑沉,暗含不怒自威之意,眼神扫来时,除去寒意还带着在战场拼杀数年的血煞之气,年纪略轻的军士只被其看一眼,便是两股战战,不敢言语。更别说妇女孩童,因而周家一向沉闷,少有嬉笑之语。
大雨过后的天空露出碧青的颜色来,不见白云,只余湛蓝的天空,阳光洒下来,落在还未干透的树叶上,泛起淡淡的金光。
本该是呼吸新鲜空气,鸟儿欢腾,孩童嬉笑之时,可偌大的周府却是静悄悄的,不闻丝毫打闹之声。
偶尔从府邸深处传来声音,也不过是少年郎的朗朗读书声,亦或是儿郎们习武之时的呐喊,再者便是姑娘们闲暇之余弹奏出的琴音。
此刻,周辽正在坐在书房的圈椅里。而最得他信任的幕僚则坐在下首,同他谈及昨夜之事。
“……子敬想必已知晓昨夜三沙敌袭之事,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?”
他这名幕僚姓徐名肃,字子敬。
徐肃听闻,略作思索。
“仆以为此事大有蹊跷。沈将军在福建镇守多年,其治军之才,抗倭之能,我等自是十分清楚。别说一个小小的三沙,守住福宁州又有何难?这福建数府能安然无恙,可有其不少功劳。
他所经战事大小无数,对战场的情况亦是了如指掌,更何况对方是与其打过无数交道的倭贼。他们的习性哪有不清楚的?怎可能轻易便失守?”
周辽面无表情,只淡淡地说道:“可眼下事实却是三沙已然失守。且倭贼从午夜便从三沙登岸,攻破防线。数个时辰的侵犯,动静如此之大,可无论是三沙的千户所还是霞浦城内的指挥所千户所皆无消息。”
徐肃脸色微沉。
“这才是蹊跷所在。即便倭贼趁着夜雨行事,可此事动静如此之大,按理说瞒不过守在烽火台的军士,可偏偏无一人上报。以致他们白天才收到消息,错过了抵御倭贼最好的时机。
且此次倭贼的实力确实不可小觑。听闻他们是冒着夜雨从海上行事过来,又不动声色地斩杀了守在海边的两个百户,对三沙镇的兵力部署更是清楚,即便经过连夜奔波,亦轻易破城。”
徐肃说到此处,脸色微冷。
“若是所有倭贼皆有这等实力,那这福建只怕再来数万人,也未必守得住。且三沙附近的倭贼本是十分弱小的,若非如此,防御不会如此薄弱。可眼下却遭遇了如此强敌。”
徐肃的话虽未说全,周辽却深知其意——这些倭贼从何而来?为何沈行恪等人毫无防备,更重要的是,他们对三沙镇的部署怎会如此熟悉?!
眼下沈行恪等人是身在局中不知具体情况,未必看得他们这般清楚!
果然徐肃又目露寒意,“即便倭贼进犯三沙再多次,也不可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内攻破。他们对其部署那般清楚只怕是——”
余下的话徐肃虽未再说,周辽却十分清楚,他沉沉地叹了口气,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,“潘令度让沈凤忱去守福宁州那么一处小地方本就有几分蹊跷,眼下又出了这么一件事——想不让人起疑都难!”
潘仪,字令度。
徐肃听得此言,放在扶手上的手亦是微微紧握,微皱的眉头似含着无尽的杀意。因当年的一些事,他对程党一直有怨念。
“去年年底,因泉州府兴化府两处有动乱,潘令度便将沈大老爷和沈三老爷派至泉州兴化。四月初有将沈将军派至福宁州,以致整个沈府无人坐镇,空余妇孺。
自去年十月起,福州府的探子便多了数十名,尤其是沈府附近。原以为潘令度这般支开沈氏子弟,便是要彻查沈家事宜。可眼下却出了三沙失守之事……程党的目的只怕不简单!”
周辽闻言,不禁陷入了沉思。
良久之后,他缓缓起身,行至窗边,看着外头一贫如洗的天空,一向肃穆的脸上浮现了几许忧虑。
“潘令度近些年在福建行事愈发猖狂,原先还有几分收敛,可自从赵少恭升任布政使后,怕是深觉程党在朝中风头正盛,因而更无顾忌。
他们想拉拢周沈两家已不是一次两次。但我们属武将,自有军功无数,即便朝中偶尔谄媚之臣进奸邪之言,自有大长公主,定国公为我们说话。但他们想将福建尽握手中,若不可拉拢,便只得铲除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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