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初的福建,雨水渐多,连续几天暴雨落下,更是觉得整个城镇都笼罩在一片潮湿之中,便连那海水都上涨了两分。
福宁州驻守的卫所军士并不多,于霞浦设福宁卫和大金千户所。但福宁州的地形构造略微特殊,有部分是从霞浦伸出来的,形成一个弯钩,与大陆只用一道狭路相连。
正是因与大陆几乎隔绝的构造,寻常时候官府亦管不了太多。在这伸出来的一段陆地上,时常会有倭寇在此聚集,即便卫所军士来此剿倭,亦多是无功而返。
而霞浦所设的两处卫所正是为阻扰此处的倭寇入内作乱。
而赵钦上任后,为了防止倭寇从海岸线上游入侵,又以霞浦为中心,沿着海岸延伸,建设了许多小的据点,如同小型烽火台,且每一处都有人防守,一旦倭寇袭击,便可立即发出讯息,通知卫所军士。
连夜的大雨让空气潮湿起来,使得守在此处的军士心绪也略有些躁动。
在这沿岸的据点守着可不是好差事,先不说海边的条件本就艰苦,只说这地方建造也十分简陋,周遭无人,寻常时候还不能寻欢作乐,并无多少人愿意过来。
如今下了雨,人心更是浮动。
夜渐深,天色愈发暗沉,再加上连绵不绝的雨,海面上更是波浪翻滚,浪花飞溅,远处还升腾起一片水汽,愈显得朦胧不清。
外头的雨虽大,可人一旦躲在里头,听着那黄豆般的大雨落下来,发出急促的碰撞声,心里头反倒安宁下来。听着大雨的声音,是最容易入眠的,精神一下子便泛散了。
直到夜深时分,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声音——
敌袭!
昏昏欲睡的军士猛地惊醒,未来得及抽刀,就被人一剑砍进脖颈。所谓的防线在此刻轻易就被击溃。除去巡防的军士,后头亦安排了数个百户的兵力分散四处守着。
即便是再大的雨声在,也挡不住人之将死时发出的尖锐的叫声,转瞬便可穿透雨帘。为求生而响起的打斗声惊醒了巡视的军士,很快便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。
银白的长刀在夜间泛着冷光,极薄的刀刃挥出去时隐约带着破风声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进血肉,毫无阻碍。鲜血染红了刀刃,在夜色中不甚明显,转瞬又被雨水冲刷干净。
鲜血的腥味却被凝固,久久不曾冲散。被砍中时的闷哼声,愤起而击的暴喝声,雨水打在长刀上的冷冽声,交织在一起,夜雨中的战斗逐渐激烈。
而雨也越下越大,很快打湿了身上的甲衣。即便是带着防水的功效,也抵不住长时间的暴雨侵湿,躲避的动作愈慢,挥起的刀亦是气势渐消,砍在敌人身上也只蹭破了一层皮肉。
而敌人却越打越勇猛。
弯刀砍进了脖颈,鲜血喷薄而出,溅射在对方脸上,却只换来了他的满脸狰狞的笑容。
而被砍中的人应声而倒。
人在将死之时爆发出的力量总是难以相信的,即便腹部中了一刀,可挥起的长刀却之前更加狠历,对方瞬间被削去了半个脑袋,另外半张脸上的笑容还未消散,便倒在雨里。
可在绝对的人数面前,任何将死之时的爆发力都起不到作用。百人的军队很快就被击溃,敌人踏着众人的尸首,在夜雨中前进,不时有狞笑声传出,间或夹杂着语调怪异的话语,在夜间犹如鬼泣。
沉睡的村庄再次迎来了杀戮,伴随着雨声,一道道血光涌起,随即落下,惨叫声,犬吠声,在锃亮的弯刀面前都显得渺小。
及至天空微白,雨势渐小,进行了将近一夜的杀戮才渐渐停止,血腥味连带着潮湿的空气向四周扩散。
远在数十里之外的福宁卫终于收到了消息。
昨天夜里倭寇从三沙上岸,击破防线,现已攻至三沙镇外。三沙镇本就只有一个千户的兵力,且还派出两个百户的兵力守在海岸,但在昨晚已被倭寇击杀。只怕三沙镇撑不了多久。
沈行恪听到下边的人来报,顿时面带寒意。
“昨夜的事,直至此时才报过来?!赵少恭修筑防线,又让人守在海岸,莫非是用来做摆设的?沿岸分明设置了烽火台,竟无一人将消息传来!简直荒唐!”
将那报信的军士骂得狗血淋头。
“还请将军息怒。”
身侧的头戴四方平定巾,身穿布衣的中年文士出声安抚,只见他双手轻拢放在膝头,背挺得笔直,面上虽含着浅笑,眼眸却平静如古井,不见丝毫波动。
“昨夜下了暴雨,天色又暗,海上的情况兴许看不分明。且倭寇对这片海域亦是十分了解,若是放暗了灯光,趁着海浪登岸并不稀奇。
可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两个百户的兵力,甚至接着攻打三沙的千户所,却不可小觑。怕是他们对此事酝酿已久,原先那几次或许只是试探。”
文士的眼神略显暗沉,看向军士。
“你且说说,眼下三沙那边是何情况?”
这位文士姓吴名雍,字元和。颇有才名,见识格局亦是不小。自沈行恪担任卫所指挥使后,便一直跟在其身侧,对其以礼相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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