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冬的第一场雪在夜间悄悄落下,转眼间便覆盖了整个北直隶。
下了早朝之后,官员们陆陆续续地从大殿里走出来,如今朝堂之上依旧是勋贵官宦各成一派,文臣之中又是程窦两党角力。便是文渊阁这等历来为阁臣官员议事之地,也被一分两半。
程党中人通常往东走。
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殿内走去。
为首的自然是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内阁首铺程濂,随后则是文华殿大学士兼右都御史赵鉴,通政司通政使贺道元,工部侍郎王彻,詹事府少詹事韩绩,以及通政司参议沈行谨等一众官员。
屋内烧着地炕,倒是十分暖和。众人按着品级一一就坐,小太监们则在一旁上茶。
“今年这雪下得虽晚,天气却一点儿都不含糊,这风还是一样的刺骨头。才走这么一段路,都冻得受不了了。”赵鉴用一口河南口音说道。
他性子向来粗暴直爽,若非场地不合适,只怕要骂上几句。
“京师的冬日向来如此,明纪在此处生活多年,莫非还未体会出来?”贺道元在一旁慢悠悠地回道。明纪是赵鉴的表字。
他面容端正儒雅,脸上总带着几分和善的笑意。宫里的宫女太监每每瞧见他,都不会同面对赵鉴一样惊慌。皆在暗地里说这位通政使生了一副好性子,便是端茶递水时也要轻松自在许多。
此刻正是议事之时,闲聊不过片刻的事,小太监们便一一退下。
程濂坐在上首,他如今年近六旬,多年的思虑让他面容略显老态,可这位内阁首铺气势却不输他人,端的是威严面孔,不怒自威,令人心生俱意。
“今日可有要事需奏?”他放下茶盏,不急不缓地说道。
坐在末端的沈行谨便下意识地看了贺道元一眼。贺道元知晓他意,当即便微不可闻地点头。
这个年轻后生虽然在他门下行事,可谁都知晓,他一向得程濂看重,否则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让其入阁旁听。不过这个后生的确出色,有野心有魄力亦懂得隐忍。
沈行谨见此,随即便起身,行至中间,躬身行礼。
“首辅,下官有事要奏。”
程濂闻言,顿时便将目光放在他身上,微微颔首,“说罢。”
沈行谨便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,“这是前两日刚从应天府寄来的文书,还请首辅一观。”
在程濂后头站着的舍人便上前取走文书,交至程濂手中。
程濂打开一看,才扫了几眼,便沉下了脸,一手将文书拍在了桌上,“混账东西!”
几人见此皆是一惊,不知他缘何如此发怒。
程濂见各人面色皆异,复又说道:“明纪,你且看看。”
赵鉴闻言,随即起身接过文书,打开一看,也吓了一跳,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,“怎会有此等事情,莫不是他人构陷?”
他随即将递给众人一一传阅。
良久之后,贺道元才缓缓开口,“公覆行事虽不精细,但为人稳妥,不至于出此等纰漏,此次怕是有人刻意为之。”
“贺大人所言极是。”韩绩点点头,“这年关将至,提升盐价本是约定俗成之事,往常亦不曾听人说道此事,怎偏生今年便出这等事。怕是有人构陷,欲败坏季大人的名声。”
“韩大人此言差矣。”王彻拱了拱手,随即说道。
“我见这万民书上亦说,今年盐价上涨同往年不同,不仅将时间挪前,且价格较之往年亦更高。可见季大人此次行事略有越界,以致引起民愤,豫东学府皆是读书人,与季大人无冤无仇却不必做那等构陷之事。”
王彻一番话看似分析事实,却是句句指向季方平。
韩绩当即便皱起了眉头,“此事哪有这般严重,王大人此言未免有落井下石之嫌。”
“韩大人此言何意?”王彻当下脸色微沉,“我不过是阐述事实罢了。”
韩绩闻言,则是冷笑一声,当下偏过头去,不再言语。
一旁的沈行谨见此,不由得向他使了个眼色。王彻觊觎两淮盐运使的位子已有多时,不满季方平之事人尽皆知。如今好不容易抓住其把柄,又岂有不言之理?
何必在这个档口同他置气,反倒惹程濂不快。
但此事这般僵硬下去,亦不是办法,想着他便起身,道:“下官私以为为今之计还是先把此事压下。这万民书之前倒非未曾出现过,皆因民愤而起。既如此,不如先行化解民愤,再言他事。”
“慎之所言有理。”赵鉴点了点头,目露赞许之色,“我看不如先将这万民书毁去,再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至扬州,让公覆先将盐价降低,而后施粥济贫,安抚民心。”
“可知这罪状为何人所写?此事又是何人主导?”程濂复又看向贺道元,只问这么一句话。
通政司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,这万民书自是在贺道元管辖之列,在此事出现之后,他便命人探查了此事。
当即便拱手道:“我听闻这罪状出自苏家十三郎之手,至于主导者皆是豫东学府的学子,具体为何人却并不清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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